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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一则注译析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116-117页。

【介绍】

戴圣:字次君,梁人。与堂叔戴德(称大戴)俱学《礼》于后仓,传《礼》四十六篇。官至九江太守。

《礼记》:相传为西汉梁(汉国,魏改郡,隋、唐改宋州,在今河南省商丘县南)人戴圣采先秦旧籍编定,共四十九篇。传世为东汉郑玄注本。因其堂叔戴德有同名、内容的书八十五(今存三十九)篇,称《大戴礼》,故此书亦称《小戴记》。内容为秦、汉各种礼仪论著的选集,大概为孔子弟子及再、三传弟子的记载,也有讲礼仪的古书。后被认为儒家经典之一,是研究中国古代社会、儒家学说和文化礼制的重要参考书。然据清人考证,错误也不少。

【原文】

《内则》:“男子入内,不啸不指。”

【注释】

指:指指点点。

【今译】

男子进入内室,不能发出啸声和指指点点。

【析评】

对这句话的理解,一般看法与这里不同,但都有问题。只有按我们这里的理解,才文从字顺。详见专文《啸在古今历史上受歧视的表现和原因考辩》。

 

楚辞两篇注译析

 

淮南小山《招隐士》

 

【介绍】

《招隐士》:始见东汉王逸《楚辞章句》,题“淮南小山之所作”。据王逸说:汉初淮南王刘安博雅好古,招天下贤士著作辞赋,以类相从,或称“小山”,或称“大山”,相当《诗经》中“大雅”和“小雅”,则“小山”可能是类名或笔名。萧统《文选》题刘安作,似不确。《汉书.艺文志》著录“淮南王群臣赋四十四篇”,今仅存此一篇。

王逸认为此篇为小山之徒“闵伤屈原”之作,但与标题不符,因为屈原并非隐士。近人多以为淮南小山思念淮南王的作品,根据亦不足。王夫之《楚辞通释》认为是淮南小山“为淮南王召致山谷潜伏之士”比较切合内容。

此篇采用夸张、渲染的艺术手法,极力描写山野虽清幽高洁,但凄厉恐怖,为呼吁隐士出山归来张本。既不损害隐士的高洁,又否定了山隐之乐,构思较为巧妙。朱熹《楚辞集注》:“此篇视汉诸作,最为高古。”王夫之《楚辞通释》也说:“以音节局度,浏漓昂激,绍楚辞之余韵,非他辞赋之比。”

【原文】

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卷兮枝相缭。山气陇嵸兮石嵯峨,蹊谷崭岩兮水曾波。蝯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①。

坱兮轧,山曲岪,心淹留兮恫慌忽。罔兮沕,憭兮栗,虎豹穴,丛薄深林兮人上栗。嶔岑碕石义兮,碅磳磈硊。树轮相纠兮,林木茷骫。青莎杂树兮,烦艹草霍隹靡。白鹿麏麚兮,或腾或倚。状貌崯崯兮峨峨,凄凄兮漇漇。猕猴兮熊羆,慕类兮以悲。攀援桂枝兮聊淹留。虎豹斗兮熊羆咆,禽兽骇兮亡其曹。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②!

【注释】

①见《文选》卷三三,中华书局1977年版四七七面上。

幽:幽暗处。偃蹇、连卷:弯曲的样子。缭:缠绕。卷,一作踡。陇嵸(zong):聚结貌。陇一作巃。嵯峨(cuó’e):高陡的样子。崭(chán)岩:险峻的样子。崭:通巉。曾:通层,重叠。蝯:猿的异体字。狖(yòu):古书上说的一种猴。啸:与后嗥同义互文。嗥:野兽吼叫。聊:姑且。淹留:停留。王孙:贵族子孙,这里指隐士。萋萋:茂盛的样子。聊:依赖、寄托。蟪蛄:即寒蝉。啾啾:象声词。

②坱轧(yǎngyà):高低不平。轧:一作圠。曲岪(fú):山势曲折的样子。恫:恐惧。慌忽、罔沕(hū):音义同,心神不定的样子。憭(liáo)栗:恐惧的样子。丛薄:草木丛。嶔(qīn)岑:山高的样子。碕石义(qíyǐ):石不平的样子。碅磳(jūnzēng):高耸的样子。磈硊(kuíwěi):奇特而高耸的样子。树轮:树的横枝。茷(fá):枝叶茂密的样子。骫(wěi):枝条屈曲的样子。莎(suō):莎草。烦艹(fān):草名。霍隹(suí)靡:随风倾侧的样子。麏(jūn):獐子。麚(jiā)雄鹿。崯崯(yín)、峨峨:皆高耸的样子。凄凄、漇漇(xǐ):皆皮毛湿润的样子。羆(pí):熊的一种,又称马熊和人熊。慕:思。悲:不高兴,即发怒。咆:咆哮。骇:惊惧。曹:同类。

韵:幽,幽部;缭,宵部:旁转。峨、波,歌部。嗥、留,幽部。归,微部;萋,脂部:旁转。聊、啾,幽部。

岪、忽、沕,物部。栗、穴,栗,质部。石义、硊、骫、靡,歌部。麚,鱼部;倚,歌部:通转。峨,歌部;漇,支部:旁通转。羆,歌部;悲,微部:旁转。留、咆、曹,幽部;来,之部:旁转。

【今译】

山北背阴面生长着桂花林,弯曲的树枝纠缠在一起。山上聚集的云气映衬着险峻的岩石。山谷中悬崖伴随着奔腾的涧溪。虎豹发出威猛的吼叫声,成群的猿猴也叫着攀援栖息。隐士游于山中不归去,春天的青草生长得多么茂密。到年末心情跟山景一样空虚,寒蝉声声叫得多么凄厉。

路崎岖,山弯曲,心想留下又恐惧。心恍恍惚惚,腿战战兢兢,山上都是虎豹穴,草深林密使人惊。山高耸,石林立。树枝纠缠在一起,加上树叶又茂密。青莎夹杂在树旁,烦艹草随风伏又起。白鹿獐子和雄鹿,有的腾跃有的靠树立。鹿角高举真锐利,浑身冒汗往下滴。还有猕猴和熊羆,寻找同类有怒气。虽然想攀援桂枝住山里。虎豹争斗,熊羆吼叫,禽兽惊跑被扑倒。隐士归来吧!山中哪里能筑巢?

[评析]

此处猿猴用啸,虎豹用嗥,似乎用语精细有别,但由下面我们可以知道,虎豹也可以用啸,那么,这里更可能只是避免相同而换用同义词,即同义互文现象。此例是猿猴的群啸。

 

刘向《九叹·思古》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112-116页。

 

【介绍】

刘向:公元前77(79)-公元前6(8)年。原名刘更生,字子政,汉高祖弟楚元王刘交四世孙。西汉政治家、目录学家、经学家、文学家。宣帝时任散骑谏大夫。汉元帝时升任散骑宗正。因反对宦官弘恭、石显,曾两次被关进监狱,被废多年。汉成帝时又被起用,改名刘向,任光禄大夫,终中垒校尉。《汉书》有传。曾受诏校阅群书,写成《别录》,是我国最早的分类书目。还著有《新序》、《说苑》、《列女传》、《洪范五行传论》等。《汉书.艺文志》载有辞赋33篇,今仅存《九叹》和《请雨华山赋》。传其父刘德治淮南王刘安狱,得其《枕中鸿宝密书》。刘更生幼诵读,以为奇,献。上令典尚方铸作事,费多无验,乃下吏。

《九叹》:王逸序认为是作者后期典校群书时,“追念屈原忠信之节”而作。文章代屈原抒情,同时寄托了自己的身世感慨。《九叹》分九段,《思古》是其中的第八段。

【原文】

《思古》冥冥深林兮,树木灪灪。山参差以崭岩兮,阜杳杳以蔽日。悲余心之悁悁兮,目眇眇而遗泣。风骚屑以摇木兮,云吸吸以湫戾。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偬(cóng)于山陆。旦徘徊于长阪兮,夕彷徨而独宿。发披披以鬤鬤(ráng发乱)兮,躬劬劳而瘏瘁。魂俇俇而南行兮,泣沾襟而濡袂。心婵媛而无告兮,口噤闭而不言。违郢都之旧闾兮,回湘、沅而远迁。念余邦之横陷兮,宗鬼神之无次。闵先嗣之中绝兮,心惶惑而自悲。聊浮游于山峡兮,步周流于江畔。临深水而长啸兮,且徜徉而泛观。

兴《离骚》之微文兮,冀灵修之壹悟。还余车于南郢兮,复往轨于初古。道修远其难迁兮,伤余心之不能已。背三五之典刑兮,绝《洪范》之辟纪。播规矩以背度兮,错权衡而任意。操绳墨而放弃兮,倾容幸而侍侧。甘棠枯于丰草兮,藜棘树于中庭。西施斥于北宫兮,仳倠倚于弥楹。乌获戚而骖乘兮,燕公操于马圉。蒯瞶登于清府兮,咎繇弃而在野。盖见兹以永叹兮,欲登阶而狐疑。乘白水而高鹜兮,因徙弛而长词。

叹曰:徜徉垆阪,沼水深兮。容与汉渚,涕淫淫兮。钟、牙已死,谁为声兮?纤阿不御,焉舒情兮?曾哀凄欷?心离离兮。还顾高丘,泣如洒兮。

【注释】

王逸序:“叹者,伤也、息也。”

冥冥:幽暗的样子。灪灪:茂盛的样子。参差:不齐貌。崭岩:同巉岩,山势险峻的样子。阜:土山。杳杳:幽暗的样子。悁悁:忧愁的样子。眇眇:远看的样子。骚屑:连绵词,形容风声。吸吸:不停流动的样子。湫戾(qiūlì):卷曲的样子。倥偬(kǒngzǒng):困苦的样子。陆:大土山。长阪:大山坡。披披、鬤鬤(ráng):散乱的样子。躬:自己。劬(qú)劳:劳累。瘏瘁:生病。俇俇(guàng):犹惶惶,不安的样子。濡:湿。袂:衣袖。婵媛:难舍的样子。郢都:楚国主要都城,在今湖北省江陵西北。楚文王十(公元前680)年自丹阳迁此,至楚昭王十(公元前506)年被吴师攻破迁鄀。闾:古代居民组织单位,这里指家乡。回:即洄,上溯。湘、沅:今湖南境内河流,都通过洞庭湖汇入长江。迁:迁移,指放逐。邦:国家,狭义指国都。横陷:被敌人随意攻陷。宗:祭祖。鬼神:指祖宗。次:处所。闵:担心。先嗣:先祖的后嗣。中绝:中途断绝。聊:暂且。浮游:在水上漂流。山峡:山岭的峡谷。步:步行。周流:走遍。长啸:长声啸叫。徜徉:漫步。泛观:随意看。

兴:兴起,这里指写作。微文:暗含讽谏的文章。冀:希望。灵修:指楚王。壹悟:一次醒悟。还余车于南郢:让我驾车回到郢都,指废弃放逐令,恢复自己的官职。复往轨于初古:恢复最初的法则。轨:车轮距,这里指法则。修远:遥远。迁:迁移,指改正。伤:哀伤,可悲。已:停止,指不抱希望。三五:旧说三皇五帝;疑三王讹,指楚国历史上的句亶王熊伯庸、鄂王熊红、越章王熊疵。典刑:旧法。绝:抛弃。《洪范》:《尚书》篇名,旧传为箕子向周武王陈述的“天地之大法”。汉儒兴天人感应说,常以之为根据。近人疑为战国时人假托之作。洪:大。范:规范,法则。辟纪:同义复词,法纪。播:舍弃。规矩、度:指法则。错:同措,废弃。权衡:古称量衡器,这里指法则。任意:随心所欲。操:掌握。绳墨:古木工划线工具,这里指法则。倾:歪斜。容幸:以逢迎讨人喜欢。侧:身边。甘棠:又名白棠、棠梨,落叶乔木。高可至十米,果酸可食。藜棘:即蒺藜,草名,一名茨。果实满布针状突起,有倒钩,供挂附经过的动物来传播种子。中庭:即庭中。西施:春秋末年越国的美女。斥:被排斥。北宫:王后的寝宫。古代宫室都坐北朝南:帝王寝宫在前,称南宫;王后的寝宫后,称北宫。仳倠(písuī):古代丑女名。倚:靠。弥:满。楹:两楹间省,是古代殿堂中最尊显的位置。楹:堂上柱。乌获:战国秦力士。传说能举千钧,与力士任鄙和孟说都曾被秦武王任为大官。戚:悲伤。骖乘:车右。掌推车等,不必千钧力。燕公:即燕邵(召)公姬奭。周成王时,与周公分陕而治。操:操劳。马圉:马厩。蒯瞶:王念孙考证即蒯聩。战国赵人,长击剑。清府:即清庙。宗庙清静,故称。咎繇:即皋陶,传说中夏禹时贤臣。永:长。登阶:指进宫劝谏。狐疑:同犹豫。乘白水:在清澈的江水上乘船。白水:清澈的江水。高鹜:高飞,指远去。徙弛:离别归隐。长词:即长辞。永远告别。

叹:尾声。徜徉:同彷徨。垆阪:庐山。沼:池。容与:徘徊。汉渚:汉江边的沙洲。淫淫:不停歇的样子。钟、牙:钟子期和俞伯牙,传说知音故事的两位主人翁。为声:演奏乐曲。纤阿:神话中为月神驾车的人。御:驾车。焉:怎么。舒情:使感情舒畅。曾:通增。欷:歔欷,哽咽。离离:分裂痛苦的样子。高丘:楚国山名。

韵:灪,物部;日、戾,质部:与物部旁转。泣,缉部,与物部通转。陆、宿,觉部。瘁,物部,与觉部合韵。袂,月部,与物部旁转。言、迁,元部。次,脂部;悲,微部:旁转。畔、观,元部。

悟、古,鱼部。已、纪,之部。意、侧,职部。庭、楹,耕部。圉、野,鱼部。疑、词,之部。

深、淫,侵部。声、情,耕部。离、洒,支部。

【今译】

幽静阴暗的树林,树木长得多么茂盛。群山起伏且险峻,峰峦蔽日阴沉沉。可怜我心中无比愁闷,目无所见泪流满身。风声飒飒吹动树木,云层不停翻卷运动。可叹我生活已没有欢乐,忧愁困苦在大山之中。早晨孤身在山坡徘徊,晚上独宿在床上彷徨。头发蓬松而且散乱,身体疲劳卧病在床。灵魂迷茫走向南方,泪如雨下沾湿衣裳。愁思缠绕无处倾诉,嘴巴紧闭无话可讲。离开郢都的旧乡,到湘沅上游去流放。挂念国都横遭攻陷,祭拜祖先都没有了地方。忧虑宗族中途灭绝,心中充满惶恐和悲伤。姑且乘船在峡谷漂流,或者到江边走上一趟。在深水边长声啸叫,或者四处徘徊眺望。

我写了《离骚》这篇讽喻文章,希望君王能觉悟一场。让我驾车回到南郢,恢复我们祖先的辉煌。距离遥远谅难悔改,可悲我总是寄予希望。背弃贤明先祖的法典,断绝《洪范》开辟的纪纲。弃规矩以改度,背权衡而妄想。持绳墨却放弃,让迎合的人呆在身旁。棠梨枯死草疯长,蒺藜长到院中央。西施被赶出王后宫,丑女满堂尊位上。能举千斤的乌获去推车,协助治国的燕公操劳在马房。击剑师蒯瞶清庙陪烧香,贤臣咎繇被抛弃在僻乡。看见这我只有长叹,想进谏又犹豫彷徨。浮清江我去向远方,因归隐而永别君王。

尾声:我徘徊在庐山坡,山坡潭水深且幽。我游荡在汉水边,泪水不断往下流。钟期伯牙已死去,谁为知音去弹琴?月亮没有纤阿驾车,哪能快乐和舒心?越说越增悲伤情,有如刀斧往心里进。回头眺望楚国高丘山,眼泪抛洒如雨淋。

《庄子》二则注译析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111-112页。

【介绍】 庄子(约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名周,战国蒙人。曾为漆园吏,《史记》有传。相传楚威王闻其名,厚币以迎,许以为相,坚辞不就。著书十余万言,往往以寓言阐发。主张清静无为,独尊老子而排斥儒、墨。 《庄子》:《汉书•艺文志》著录52篇,今本33篇,包括内篇7、外篇15和杂篇11篇。相传内篇为庄子撰,外篇等为其弟子和后世道家所作。唐朝崇奉道教,天宝元年尊庄子为南华真人,其书为《南华真经》。历代注释者多,流传至今仅晋•郭象注,唐•陆德明《经典释文》所引各家皆已散佚。

《则阳》 【原文】 夫吹管也,犹有口高也;吹剑首者,口夬而已矣。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与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口夬也。(170、386) 【注释】 口高:唐陆德明《经典释文》注:“管声也。”疏:“大声。”剑首:剑柄末端的装饰镂有孔和花纹。口夬:风过声。成玄英疏:“吹剑环,声则微小……曾无足可闻也。”后有典故“剑头一口夬”比喻微小、无足轻重。道:称道。戴晋人:疑庄子所谓的至道者。 【今译】 (如果人用口)吹管子,就有大的吹管声;吹剑柄头上的小孔,就只有微小的气流声了。尧、舜是被人们称誉的人,但在至道者面前称道尧舜,就好像发出了一声气流声(般渺小、不足道)。” 【析评】 管因为可以形成共鸣腔,所以能耦合扩大声音,故管乐是乐器中的一大类。剑头小孔声音小,是因为没有共鸣腔配合。古人对此两者声音大小的差别非常清楚,说明在这方面有丰富的探索和实践。深入认识其中的科学道理,能帮助我们知道和掌握啸(口哨)的发音原理。

逸文 【原文】 童子夜啸,鬼数若齿。 【注释】 见唐•欧阳询等《艺文类聚》(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353面),可能是历史上散佚部分的一句。 若齿:像牙齿一样排列密集,形容多。 【今译】 小孩在夜晚发出啸叫声,召来了很多鬼魂。 【析评】 结合以后《楚辞.招魂》等,反映古人认为啸有召鬼作用,这是其神奇示意作用的曲折反映。

《诗经》三首注译析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106-110页。 

【介绍】

我国早的诗歌总集,本称《诗》,后儒家列为经典之一。编成于春秋时代,是周初至春秋中期的作品。共305篇,分为风、雅和颂三类。风有十五国风,为十五国民间诗歌。雅有大、小雅,颂有周、鲁、商颂,是宴会的乐歌。

【原文】

《召南·江有汜》:“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ƒ。”

【注释】

见阮元《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292面中。

召南:《诗经》十五国风之一。召在岐山之南,为周初召公奭的采邑。其地所采民间诗歌,《诗经》编为召南。有根据本篇“江有沱”认为包括长江上、中游,汉水以西地区。《摽有梅》同《楚辞》用“兮”字,沈湘源主编《古代汉语》(武汉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97-98面)认为“与楚风在地域上有相近相通之处”。汜、渚、沱:江水中的歧流。汜:《尔雅·释水》:“水决复入为汜。”渚:水中洲,分水为二。沱:江水因江岸阻碍形成的回水湾,俗称“回水沱”,如四川省境内的朱家沱、石盘沱,重庆市的牛角沱、唐家沱,湖北省的大鱼沱等。

‚以:用,即理会。。与:在一起。处:《诗集传》“安也。”

ƒ过:经过,即拜访。啸歌:并列短语,啸曲歌唱。诗序曰:“美媵也。勤而无怨,嫡能悔过也。文王之时,江沱之间,有嫡不以其媵备数,媵遇劳而无怨,嫡亦自悔也。”将什么都讲成封建说教,这是其现在大家都知道的问题。郑玄笺:“嫡有所思而为之;既觉自悔而歌,歌者,言其悔过以自解说也。”这是宣扬诗序观点的,当然也不可信。朱熹《诗集传》联系上两章的“其后也悔”和“其后也处”解释为:“啸,蹙口出声,以舒愤懑之气,言其悔时也。歌,则得其所处而乐也。”然诗文一理,各章内容相应独立通顺,不能有突兀的必须联系上章的词语才能理解的词语。姚际恒《诗经通论·上》批评“《集传》以啸贴悔、以歌贴处”,是对的;他说:“啸、歌二字本一类”,本来也不错:但他又说:“今欲押歌字,因易去后字,遂以啸字当之,仍用也字调分为两”,完全等同二事,仍不正确。王先谦《诗三家义疏·上》说:“愚案《园有桃章句》云:‘有章曲曰歌,无章曲曰谣。’此啸无章曲而亦得称歌者,发声清激,近似高歌耳。”赵荫棠先生赞同他的意见,并联系语法分析,认为同“后悔”为状中结构,译为“啸着歌”。其实,诗相应位置语法结构不一定必然相同,而且,啸不同于歌,不但是因为歌有歌词,即能运用语言表意,而啸不能,而且二者发声原理不同。歌唱是声带起振,而啸不是这样。二位先生大概因为自己不会啸,因此不知道“啸着歌”实际上是无法做到的。仔细分析,“啸歌”连用(后有作“歌啸”),对独自一人来说,可能是“啸和歌”。对多人来说,则可能是“有的啸有的歌”:不论是哪种情况,这里的“啸”一定不能是“啸叫”。歌有歌词意境,一会儿啸叫一会儿歌,变化太快,显得不正常;在有人唱歌时发出啸叫,那不是喝倒彩就是捣乱。因此,其中啸只能是啸乐。《小雅·白华》下文还有“鼓钟于宫,声闻于外”,与乐器对举,可为佐证。范子烨先生《中古文人生活研究》[5]因为认为是啸的一种类型,所以释为“是以啸声对‘歌’的曲调进行模拟”。其实,正如我们上面分析的,知道“其啸也歌”就是“啸歌”(也作“歌啸”),是并列结构,那么,这句诗很好理解,即“啸和歌”,也就是“(照常)啸曲和唱歌”。

【今译】

歧流终究归长江,那人远出把家归,回家对我不理会。回家对我不理会,今后必定要后悔。歧流终究归长江,那人远出回家乡,回家不再把我访。回家不再把我访,从今我会睡得香。歧流终究归长江,那人远出回家阁,回了家阁不看我。回了家阁不看我,我当啸啸当歌歌。

 

【原文】

《王风·中谷有蓷》:“中谷有蓷,暵其干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中谷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离,条其歗(啸异体)矣。条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注释】

见阮元《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332面上。

中谷:谷中。蓷(tuī):益母草,入药能治妇女病。暵(hàn):干枯。其:形容词尾。

‚仳(pǐ)离:分离,指女子被遗弃。嘅(kài):义同慨。脩:干肉,此同干。条:朱熹《诗集传》:条然,啸貌。歗:啸的异体字。湿:《玉篇》作日显,暴晒。啜泣:抽抽搭搭地哭。何嗟及:即嗟何及的倒置。

【今译】

山谷中的益母草,从叶到茎被晒干。孤孤零零一女子,长声短声把气叹。长声短声把气叹,嫁人不好受磨难。山谷中的益母草,从叶到茎晒枯槁。孤孤零零一女子,长声短声作悲啸。长声短声作悲啸,嫁个男人没嫁好。山谷中的益母草,从叶到茎晒过气。孤孤零零一女子,长声短声把泪滴。长声短声把泪滴,叹息哪还来得及?

 

【原文】

《小雅·白华》:“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ƒ。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④。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视我迈迈⑤。有鶖在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德。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⑥。”(P.496-497))

【注释】

见阮元《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496面下。

华:花。菅:多年生草本植物。草叶坚韧,秋天开白花。俾:使。

‚英英:朱熹《诗集传》:“轻明之貌。”又作“泱泱”。露:覆盖。天步:犹时运。不犹:不道,不良。

ƒ滮池:滮水,又名冰池,淲沱。出咸阳县滮池,至西安北入镐水。硕:大,高大。

④卬:我。煁(chén):三隅灶,能移动的小炉灶。

⑤鼓钟:《韩诗》作“钟鼓”。懆(cǎo)懆:犹惨惨,忧愁貌。迈迈:《韩诗》作“愇愇”。毛传:“不悦也。”《说文》:“很(恨)怒也。”

⑥鹙(qiú):古籍中的水鸟,似鹤而大,青苍色。梁:鱼梁,为捕鱼修筑的堤坝。戢:敛,一说插入其喙。疧:毛传:“病也。”

【今译】:

割倒白花的菅草,割来白茅捆成束。那个人儿去远方,使我一人受孤独。天上轻轻白云飘,映衬菅花和白茅。时运不济命不好,心上人儿把我抛。滮水日夜向北流,分流灌溉水稻田。唱歌啸曲抒忧伤,思念情郎渐行远。采来桑枝作薪柴,投入炉灶把火烤。一心思念那个人,心里感觉像火烧。家中奏响钟鼓乐,乐曲悠扬飘屋外。忧愁不安思念你,你却对我无善待。一只鹤鸟在鱼梁,一只鹤鸟在树上。那人高高又大大,叫我如何不想他。鸳鸯双双来鱼梁,嘴儿插进左翅膀。那个人儿不像样,承诺从不放心上。有块石头扁又扁,踏在上面望不远。那个人儿去远方,使我思念病怏怏。

【析评】

这是我国最早的文学典籍,也是最早的写到啸的传世典籍。

三例皆妇女抒情啸,其中两例与歌连用,我们分析,已属啸乐范畴。《小雅·白华》下文还有“鼓钟于宫”,与乐器对举,可为佐证。

古代妇女常见作啸,这可能是因为妇女中常有异族俘虏或出身下层者。且来自下层的女性仆人常做的抱孩子撒尿至今仍以啸叫作为条件反射的信号:不受封建礼制的限制。

 

《山海经》一则注译析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105-106页。

【介绍】

《山海经》,书名最早见于《史记.大宛传论》,未言作者。《汉书.艺文志》列入《数术略.形法类》,十三篇。传世本十八篇,三万一千余字。前面有刘秀(歆)校上奏,称夏禹、伯益作,不可信。有传汉刘歆撰,可能仅是整理。大约为战国至汉初楚人撰写和增删。记述各地山川、方位、部族、物产、风俗等保存有很多远古的神话传说和史地文献材料。晋郭璞有注和图赞,明有杨慎补注,清有郝懿行疏。清毕沅校正本,依郭注博采书传,堪称善本。

刘歆(公元?-23年),刘向子,字子骏。后改名秀,字頴叔。河平(前28-前25)年间,与其父刘向总校群书。刘向死,他任中垒校尉,继承父业整理典籍。编成《七略》,为目录学作出了卓越贡献。王莽建立新政权,任命他为国师。后因参与谋杀王莽,失败自杀。他通晓天文律历,著有《三统历谱》。《汉书》有传,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辑有《刘子骏集》。

【原文】

《西山经》:“……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五朝小说大观》中东汉桓驎(桓焉兄子,字元凤,早有才慧。桓帝初为议郎,侍讲禁中。以直道忤左右,出为许令。著述凡二十一篇)《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有“华”]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ƒ。”

【注释】

见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50面。

玉山:山名,清·毕沅认为在肃州(隋仁寿二年置,汉为酒泉郡。清为直隶州,公元1913年改酒泉县,隶甘肃省)西七十里昆仑之连麓。

‚西王母:古国首领和神话中的女神。

ƒ蓬头:乱发。胜:玉胜。司:掌管。厉:灾害和瘟疫。残:伤害,刑罚。

【今译】

玉山是西王母居住的地方。西王母的样子像人,长着豹子似的尾巴和老虎似的牙齿,擅长发出啸叫声。头发蓬乱,戴着玉胜。她掌管天降的灾害、瘟疫和刑罚。

【析评】

《山海经》中还有几处西王母的记载,大致相同,可互为补充。《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衍),其南有三青鸟(足乌)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北。”《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其山万物尽有。”甲骨文(商王盘庚迁殷至纣亡国时,即前14中至11世纪中期的卜辞)“乙酉(古人用甲、乙、丙、丁、戊、己、庚、心、壬、癸十个天干和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地支排列组合成六十甲子表示年、月、日的序数,称干支纪数法,这里是纪日)贞(由专业祭祀人员“贞人”进行占卜活动,并记录结果),又(祐的通假)岁(年成)于伊(伊尹,殷商早期名臣,辅佐成汤及太甲,后来作为祭祀和祈祷的对象。也可能指其配偶,原因同)、西母(甲骨文中与“东母”常一起作为祭祀对象出现,有怀疑是日、月之神,我们认为即西王母,古国首领和后代神话中的女神)。”《竹书纪年》[古本晋咸宁五年(公元279年,一说太康元、二年,即280、281年)在汲郡的战国魏慕中发现。共12篇,记载夏、商、西周、春秋晋和战国魏国史事,至魏襄王二十(公元前229)年止。宋佚,清朱右曾辑《汲冢纪年存真》,王国维补为《古本竹书纪年辑校》。今本二卷,据考证为后人编辑伪托。张玉春《竹书纪年译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认为:“古本虽胜于今本,但今本《纪年》并非毫无价值。从辑佚年代来看,今本《纪年》更早,辑佚者所见到的《纪年》佚文也会更多……不可全面否定。”]“周穆王十七年 古本:西征昆仑丘,遂见西王母。”“西王母来见,宾于昭宫。”今本:“王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其年,西王母来朝,宾于昭宫。”《白氏六帖事类集·卷二·昆仑山》:“《纪年》曰:穆王十七年,西征至于昆仑西,见西王母,乃宴。”《史记·秦本纪》集解所引,日本庆长活字本、朝鲜刊本‘见’上有‘遂’(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卷五页一一),据补。《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天问》“帝降夷羿,革孽夏氏”中,是天神。《帝王世纪》认为是本为天神,后人化为商始祖之父的帝喾之后。按后者,为帝王之师。)(《太平御览》)道教又称金母、王母娘娘、西姥。《枕中记》称其为盘古真人与太玄圣母通气结精而生。《墉城集仙录》(唐末五代道士杜光庭编辑古今得道女子事迹,因以西王母为尊,其居金墉城,故名。《通志·艺文略》录为十卷,集一百零九人。今《道藏》本六卷,收入《洞神部·谱录类》,三十余人;《云笈七籤》本三卷,二十七人;《太平广记》集录二十六人:互有异同)中为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与东华至真之气所化生的东王公共理二气,是掌管女仙的神仙领袖。:“天上天下,三界十方,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隶属。”《五朝小说大观》中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尔雅》云:‘西王母,日下是矣。’”《逍遥虚经》(又名《仙记》,明初道士洪自诚编撰,二卷。系道教神仙人物传记,收入《续道藏》。因皆为逍遥物外者,故名。《五朝小说大观》中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文同):“蓬发戴胜,虎齿啸者,此乃西王母之使,金方白虎之神,非王母之真形也。”范子烨认为:“这种作伪本身,也正说明了西王母在道教的神仙谱系是何等重要,惟其重要,所以相貌就不能太难看。”詹石窗《道教文学史》(554):“周代以前,有所谓‘祭月于西’的说法,且称月神为西皇。月为太阴,故西皇当为西母。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西母’之中何以插上一个‘王’字。这是因为王的本义为旺,谓火烧旺盛,后引申为保存天然火种之事。在母系氏族中,司火之人称为王母,即司火的老祖母。由于火在初民生活中极为重要,故司火之人也就有特殊的地位,从而被尊为王,作为称王天下的代表。可见,王母故事是在原始自然神化与祖先崇拜、种族起源神化的融合之中产生的。经过长期的流传,又演变为仙话。

 

孙登与嵇康、阮籍苏门山事迹考辩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222-233页

1  孙登是道教传说中的人物。晋葛洪著《神仙传(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认为原书亡,乃后人掇拾)·孙登传》说:“孙登者,不知何许人也。(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印1926年上海扫叶山房石印本《五朝小说大观》(116-117)仅79人,本传仅此一句,面貌更显古朴,由此知传世本也应该有后世累增的问题)恒止山间,穴地而坐,弹琴、读《易》。冬、夏单衣,天大寒,人视之,辄被发自覆身,发长丈余。又雅容非常,历世见之,颜色如故。市中乞得钱、物,转乞(疑“分”讹)贫下,更无余资,亦不见食。时杨骏为太傅,使传迎之,问讯不答。骏遗以一布袍,亦受之。出门就人借刀断袍,上下异处,置于骏门下,又复斫碎之。时人谓为狂,后乃知骏当诛斩,故为其象也。骏録之不放去,登乃卒死。骏给棺埋之于振桥,后数日,有人见登在董马坡,因寄书于洛下故人。嵇叔夜有迈世之志,曾诣登,登不与语。叔夜乃扣难之,而登弹琴自若。久之,叔夜退。登曰:‘少年才优而识寡,劣于保身,其能免乎?’俄而,叔夜竟陷大辟。叔夜善弹琴,于是登弹一絃琴以成音、曲,叔夜乃叹息绝思也。”(卷六3)据此分析,其人有不明来历、隐居山间、不依赖(其《焦先传》亦有“冬、夏单衣”)因而不看重生活物质(《彭祖传》有:“王……致遗珍玩,前后数万金,而皆受之,以恤贫贱,无所留。”(卷一3))、琴技高超、读《易》、雅容非常且历世不衰、不理睬权贵、预言应验、死而复生等道教特点。文中“恒止山间,穴地而坐”与“市中乞得钱、物”矛盾,大概也是累增造成的。传世本记载篇幅虽详于后代许多记述,但还没有关于苏门山的记载。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葛洪《神仙传》六《孙登传》叙事与《嵇康集序》及《文士传》略同,只多太尉杨骏遗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骏给棺埋之而登复活二事”,(650-651)由此可知,有的本子没有孙登对嵇叔夜才优识寡的评价及琴技比较的两段。

《世说新语·栖逸》2南朝梁刘孝标注引晋孙盛《魏氏春秋》:“登性无喜怒,或没诸水,出而观之,登复大笑。时时出入人间,所经家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去。”(170)补充了“性无喜怒”的特点,这是符合道教精神的,《神仙传·封衡传》述“养性大略”即有“损喜怒”。(卷十3)可惜所举事例中仅没水不怒,出水“复大笑”有问题:无初不可谓“复”;“大笑”不可谓“无喜”,何况“复”乎?“时时出入人间”,与上文“恒止山间”矛盾,“所经家设衣食者,一无所辞”,与“冬、夏单衣”,天大寒“被发自覆身”和“不见食”矛盾;“去,皆舍去”,与“更无余资”虽相合,但与“转分贫下”矛盾。

《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裴松之注引《嵇康集·目录(《世说新语》刘孝标注作“序”(170))》:“登字公和(《世说新语》刘孝标注作“孙登者”),不知何许人,无家属(《世说新语》刘孝标注无后字),于汲县(《世说新语》刘孝标注作“郡”。西晋泰始二年置,今县西南25里,寻废。)北山土窟中得之(《世说新语》刘孝标注后三字作“住”,《神仙传·李意期传》为“作土窟居之”((卷三3))。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世说新语》刘孝标注有“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世说新语》刘孝标注无后文)每所止家,辄给其衣服食饮,得无辞让。”(606)补充了“字公和”、“见者皆亲乐之”。其隐居地点“汲县北山,似由“恒止山间”发挥;“土窟中”似由“穴地而坐”发展而来。较前文“读《易》”前多“好”。变前文“弹”为“鼓”是同义词,后又有增“一弦”,变技法为琴种。“于……得之”无主语,句子不完整。“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与前文“冬、夏单衣”和下文“给其衣服食饮,得无辞让”矛盾。

《世说新语》梁刘孝标注引《文士传》:“嘉平中,汲县民共入山中,见一人,所居悬岩百仞、丛林鬰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孙姓登名,字公和。’”(170)补充了具体年代。“所居悬岩百仞、丛林鬰茂”似由“恒止山间”发挥,但与“土窟中”和“穴地而坐”矛盾。

《艺文类聚》卷十九录《孙登别(《太平御览》作“列”(1813下))传》:“孙登,(《太平御览》后有“字公和,汲郡共县人。清静无为,其情志悄如也。好读《易》、弹琴,颓然自得。观其风神,若游六合之外。当)魏末(《太平御览》有“共”,疑“其”误)处邛(《太平御览》无此字,疑‘郡’误)北山中,以石室为宇,编草自覆。”(353)“编草自覆”未分季节,与上文“冬则被发自覆”和“冬、夏单衣”矛盾。“以石室为宇”与上文“穴地而坐”“土窟中”矛盾。《太平御览》“观其风神,若游六合之外”似由“雅容非常”发展。其补充的“清静无为……颓然自得”,是符合道教精神的。但“其情志悄如也”,与前文“时时出入人间”和“见者皆亲乐之”矛盾。“汲郡共县人”,就是今河南辉县,即隐居地当地人,容易了解,与前文“不知何许人也”矛盾。

《晋书·隐逸列传》:“孙登,字公和,汲郡共人也。无家属,于郡北山为土窟居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抚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性无恚怒,人或投诸水中,欲观其怒。登既出,便大笑。时时游人间,所经家或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弃。尝住宜阳(《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宜阳郡:后魏置,北齐省,即今河南汲县治。”)山,有作炭人见之,知非常人,与语,登亦不应……竟不知所终。”(2426)比较以上,可以知道是集记载之大成者,但因为以上记载多有互相矛盾处,肯定无法与上文尽合。其改《魏氏春秋》“性无喜怒”、“复大笑”为“性无恚怒”、“便大笑”,避免了问题,但“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与下文“所经家或设衣食者,一无所辞”,仍然矛盾。无相应上文,“登亦不应”中“亦”属使用不当,此句且与“见者皆亲、乐之”矛盾。

《太平御览》卷五七九引《晋纪》:“孙登,字公和,不知何许人。散发宛地,行吟乐天,居白鹿(河南辉县西五十里,接修武县界。卢思道《西征记》:“有石自然为鹿形,远视皎然独立,故以白鹿名。”)、苏门二山。弹一弦琴。善啸,每感风雷。”“不知何许人也”是继承以往,也避免了当地人知根知底的问题。“散发宛地”应是由“被发覆身,发长丈余”演变。白鹿、苏门山较以上具体。“行吟乐天”合于道教精神。“善啸,每感风雷”,也合乎从古以来由巫及道的传统。

比较以上,我们可以知道孙登与苏门山有关的事迹是在道教隐居精神的指引下,逐渐发展和丰富起来的,因为按正常情况,应该是当时人知道得详尽而后代逐渐淡忘。这和南北朝时,受佛教的影响和刺激,编造大量道经、丰富教礼祭典、建立起较系统化的道教体系的行为(57),是同步相应的。有关传说不少互相矛盾,是因为不同的人按照自己的理解甚至理想予以丰富、创造。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孙登只是一个历史上道教隐居传说的箭垛式人物。

 

2  这样一个传说人物,后来竟然成了竹林七贤的领袖之一的嵇康的老师。《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裴松之注引晋孙盛《晋阳(《太平御览》多“春”字(1813上))秋》:“(《艺文类聚》引有“嵇”(353))康见孙登,登(《太平御览》引《孙登别传》无此字)对之长(《艺文类聚》引无此字)啸,踰((《艺文类聚》引无此字,《太平御览》引《孙登别传》作“逾”)时不言。(《艺文类聚》引无下文)康辞还,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惜哉!’”(606)他的意思应该是遗憾自己用长啸向嵇康表达的意思没有为对方理解。嵇康的诗中写到过作啸(《幽愤诗》“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长吟,颐性养寿。”(328下)《赠秀才入军五首》:“心之忧矣,永啸长吟。”(342上)),大概也是引发孙登对之长啸传说的原因。

同样是孙盛,在《魏氏春秋》(《三国志》裴松之注引)又说:“初,康采药于汲郡共北山中(《文选·幽愤诗》李善注引作“中山北”(328上)),见隐者孙登。康欲与之言,登默然不对。踰时(《文选·幽愤诗》李善注引作“年,”)将去,康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也。’(《文选·幽愤诗》李善注引无后文)及遭吕安变,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606)其称孙登为“隐者”,是因为当时尚未仙化。比较上,由似乎专程拜访变成了采药偶遇;由仅言“惜哉”变为又预言后事。连《三国志》裴松之注也不禁批评说:“此二书皆孙盛所述,而自为殊异如此。”(606)

晋葛洪著《神仙传·孙登传》非作啸而弹琴,非当面而背后预言,又有不同。

《三国志》裴松之注又引《康别传》云:“孙登谓康曰:‘君性烈而才儁,其能免乎?’”(606)并同时指出:“与盛所记不同。”确实,“识寡”和“性烈”,相差太远。说其“性烈”,大概是考虑到后来丢了性命,其实,他丢命的原因应该是政治原因。不说专程拜访还是采药偶遇,大概是对岐说不知所从,干脆付诸阙如了。

《世说新语·栖逸》2也有记载:“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170)比较以上,取“保身之道不足”而弃“识寡”和“性烈”,与丢命联系更为明确。采药偶遇又变成了出游偶遇。

《世说新语·栖逸》梁刘孝标注引《文士传》:“嘉平中,汲县民共入山中,见一人,所居悬岩百仞、丛林鬰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孙姓登名,字公和。’康闻,乃从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然神谋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吕安事,在狱为诗自责云:‘昔惭下(《文选·幽愤诗》作“柳”,与下姓对,更好)惠,今愧孙登。’”(170)又改出游为从游三年,偶遇不言也变成了三年不言,而临别赠言也增加了火和光的比喻而显得更富哲理和文采,最后,还补充了预言的应验。其实,这应验是倒因为果。由有文可征的“愧”发挥为“不如”,再发挥为“从游”,如此而已。

王隐《晋书》(《世说新语·栖逸》2梁刘孝标注引):“孙登即阮籍所见者也,嵇康执弟子之礼而师焉。魏、晋去就,易生嫌疑,贵、贱并没,故登或默也。”(170)又由从游变成了门下弟子;其“或默”与临别赠言矛盾。前面记载,起码有“惜哉”一语,据此,其时应该还有完全无语的一说。《太平御览》卷五七九引《晋纪》:“嵇康师事之,三年不言。”没有后文,当属此类。

《晋书·孙登传》说:“嵇康又从之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答,康每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而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求乎?’康不能用。果遭非命。乃作《幽愤诗》诗曰:‘昔惭柳下,今愧孙登。’或谓登以魏晋去就,易生嫌疑,故或嘿者也。”(2426)而其《嵇康传》却说:“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返。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为神。至汲郡山中见孙登,康遂从之游。登沉默自守,无所言说。康临去,登曰:‘君性烈而才隽,其能免乎!’”(1370)比较上文,可知又都是集大成者,而一说“从游”一说“采药”偶遇,一说“识寡”一说“性烈”,前人说法不一,抄撮者自相矛盾也就难免了。

《唐伯虎全集·卷五·〈啸旨〉后序》:“右《啸旨》一编,馆阁暨郑马诸书目,皆不著所撰人名氏。内述其事始于孙登、嵇康先生。” (8)今本《啸旨》都只提阮籍,由此可知,失传的本子中还有由嵇康引起的一说。可惜已不能得知其详了。

由以上愈演愈详的发展和无法一致的说法中,我们不难看出,这故事同样是累增创作而来的。

 

3   同为竹林七贤领袖之一的阮籍曾作啸(有称也写到过作啸,如《艺文类聚》卷二六引《咏怀诗》:“月明星稀,天高地寒。啸歌伤怀,独寤无言。”然此为辑佚,原集所无,除此则无,原因参见另文《啸在历史上受歧视的表现和原因考辩》),有记载可证实,如《裴楷别传》(《太平御览》卷五六一引):“初,陈留阮籍遭母丧,楷弱冠往吊,籍乃离丧位,神志晏然,至乃纵情啸咏,旁若无人。”伏义《与阮籍书》(《阮籍集校注》录):“而吾闻子乃长啸慷慨,悲涕潺湲又或抚腹大笑,腾目高视,形性张。动与世乖,抗风立候,蔑若无人。”(89)大概因为啸的联系,与孙登在苏门山的故事迁延转移到阮籍身上,也是很自然的。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葛洪《神仙传》六《孙登传》叙事与《嵇康集序》及《文士传》略同……并无一字及于阮籍者。”(650-651)王隐《晋书》(《世说新语·栖逸》2梁刘孝标注引)却说:“孙登即阮籍所见者也,嵇康执弟子之礼而师焉。”

阮籍历史上被认为啸艺高超,《艺文类聚》引东晋袁宏《竹林七贤论》:“阮籍,(《太平御览》有“字嗣宗”)性乐酒。善啸,声闻数(《太平御览》无后字)百步。”(353)东晋江微《陈留志》(清吴伟业《梅村诗集》卷二《梅村》吴翌凤笺注引):“阮嗣宗善啸,声与琴谐。”(《渊鉴类函》卷266引《白帖》同),作为仙人的孙登肯定应该比他技艺更高,而且正好以他为陪衬来突出这一点,正如以嵇叔夜善弹琴来衬托其琴技一样。明于此,则下面的故事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晋孙盛《魏氏春秋》(《三国志》刘宋裴松之注引):“(《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170)、《太平御览》引(1813上)有“阮”)籍少时(《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无此二字)尝游苏门山,苏门(《太平御览》无此二字)山(《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无此三字。)有隐者,莫知(《太平御览》有“其”)名姓(《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太平御览》作“姓名”),有竹实数斛,臼、杵而已。籍(《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有“闻而”)从之,与(《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无此字)谈太古无为之道,及(《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无此字)论(《太平御览》无此二字)五帝三王之义,苏门(《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有“先”)生(《太平御览》无此字)萧(《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翛”,音同)然曾不经听(《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眄之”)。籍乃对之(《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以嘐然”)长啸(《太平御览》作“笑”),清韵响亮(《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韵响寥亮”)。苏门(《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有“先”)生(《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有“乃”)逌尔而笑。籍既降,苏门(《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无二字,下有“先”)生亦(《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喟(kuì)然高”)啸,若鸾(《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有如”)凤之(《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无此字)音焉(《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太平御览》无此字,《太平御览》无后文)。至是,籍(《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素知音,”)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其歌曰:‘日没不周西(《阮嗣宗集》作“方”),月出丹渊中。阳精蔽(《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晦”)不见,阴光代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隆(《阮嗣宗集》作“东”,后有“离合云雾兮,往来如飘风。”)。富贵俯(《世说新语·栖逸》1梁刘孝标注引作“俛”)仰间,贫贱何必终。”(此段《阮嗣宗集·大人先生传》为薪者所发)(605)

刘义庆《世说新语·栖逸》1:“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yì昂首。)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169-170)由出游偶遇师从变为专程拜访;太古无为之道、五帝三王之义变为黄、农玄寂之道、三代盛德之美,又增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由仅笑增要求更作;由隐约的鸾凤之音变为具体的“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

北魏郦道元《水经·洛水注》引臧荣绪《晋书》称:“孙登尝经宜阳山,作炭人见之,与语,登不应。作炭者觉其精神非常,咸共传说。太祖闻之,使阮籍往观。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登笑曰:‘复作向声!’又为啸,求与俱出。登不肯,籍因别去。登上峰,行且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振山谷。籍怪而问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声。’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492)又变为受命拜访;由“亦啸、闻上啸”变为更形象的“上峰,行且啸”;由抽象的“如数部鼓吹”具体化为“如箫韶笙簧之音”;由“林谷传响”夸大为“声振山谷”;更增加了“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的一段。

《世说新语》梁刘孝标注引《竹林七贤论》曰:“籍归,遂著《大人先生论》。所言皆胸怀间本趣,大意谓先生与己不异也。观其长啸相和,亦近乎目击道存矣。”(170)由《魏氏春秋》“歌曰”具体化为指出其著作,实际上是透露了故事的因由。

《艺文类聚》引《竹林七贤论》:“籍常箕踞啸歌,酣放自若。(此段同《世说新语·简傲》1:“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文,似误抄入)时苏门山中,忽有真人在焉。籍亲往寻,其人拥膝(《太平御览》作“于”)岩颠。遂登岭从之,箕坐相对。籍乃商略终古以问之,仡(yì昂首。)然不应。籍因对之长啸。有间(《太平御览》作“顷”),彼乃龂(yín)然笑(《太平御览》作“叹”)曰:‘可更作。’籍乃为(《太平御览》作“又”)啸,意尽退。还半岭,(《太平御览》有“闻”)岭巅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顾瞻,乃向人啸也。”(353)由“隐者”升格为“真人”;同孙登故事,所居由山中穴地土窟变为悬崖石室,这里也由抽象的山中具体化为“岩颠”,须“登岭从之”。

房玄龄等《晋书·孙登传》:“文帝闻之,使阮籍往观。既见,与语,亦不应。”(2426)其《阮籍传》:“籍尝于苏门山遇孙登,与商略终古及栖神道气之术,登皆不应。籍因长啸而退。至半岭,闻有声若鸾凤之音,响乎岩谷,乃登之啸也。遂归著《大人先生传》,其略曰:‘世人所谓君子,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阮嗣宗集》无此字)三公,下不失九州牧。(《阮嗣宗集》此段为“或遗大人先生书曰”语,与后文不连属64)独不见群虱之处(《阮嗣宗集》有“于”65)裈(《阮嗣宗集》有“之”)中(《阮嗣宗集》有“乎”),逃乎(《阮嗣宗集》作“于”)深缝,匿乎败絮,自以为得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阮嗣宗集》有“饥则囓人,自以为无穷食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阮嗣宗集》作“死”)于裈中而不能出也。(《阮嗣宗集》无末字,后有“汝”)君子之处域(《阮嗣宗集》作“寰区之”)内,(《阮嗣宗集》有“亦”)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此亦籍之胸怀本趣也。”(1362)由“太祖”变为“文帝”,是为了时代接近,但仍不合“魏、晋去就,易生嫌疑,贵、贱并没,故登或默也”;奉命拜访与游山偶遇自相矛盾。

《艺文类聚》卷十九353面录《孙登别(《太平御览》作“列”(1813下))传》:“阮嗣宗闻登而往造(《太平御览》无此字)焉,适见(《太平御览》有“公和”)苫盖被发、端坐岩下鼓琴。嗣宗自下趍(qǘ)之(《太平御览》作“趋进”),即坐,莫得与言。嗣宗乃嘲(《太平御览》作“嘹”)嘈长啸,与鼓(《太平御览》无此字)琴声(《太平御览》作“音”)谐会雍雍然。登乃逌(yóu)尔而笑,因啸和之,妙响动林壑(《太平御览》后有“风气清太玄”)。”(353)“苫盖被发”应由“被发自覆身”发挥而来;而二人合奏则应由以下记载发挥:东晋江微《陈留志》(清吴伟业《梅村诗集》卷二《梅村》吴翌凤笺注引):“阮嗣宗善啸,声与琴谐。”《渊鉴类函》卷266引《白帖》:“阮嗣宗善啸,声与琴谐。”《陈留风俗传》也称阮籍的歌啸“与琴声相谐”。

明本《啸旨·苏门章第十一》中有进一步的演化:“苏门者,仙君隐苏门所作也。圣人述而不作,盖仙君述广成、务光,以陶性灵,以演大道。……晋阮嗣宗(一有“自负”)善啸,闻仙君以为己若,往诣(一作“请”,疑形近误)焉。方被发握坐。藉(“籍”形近误)再拜而请之,顺风而请者三,承风而请者再。仙君神色自若,竟无所对。籍因长啸数十声而去。仙君料籍固未远,因动清角而啸。至四五发声,籍但觉林峦草木,皆有异声。须臾,飘风暴雨忽至。已而,鸾凤、孔雀缤纷(一本下有“而至,不可胜数”)。籍既(一夺此字)惧又喜而归,因传写之。十得其二,谓(一作“为”,同音误)之《苏门》,今之所传者是也。”

诸记载虽大体相同,但歧异之处亦复不少,基本是愈演愈详。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可以认定,这也是累增创作出来的。

 

4  《水经·洛水篇注》引臧荣绪《晋书》“孙登……阮籍……推问久之,乃知姓名”,“余按:孙綽之叙《高士传》言在苏门山,又别作《登传》、孙盛《魏春秋》,亦言在苏门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之,著《大人先生论》,言:‘吾不知其人,即(一云作“既”)神游自得,不与物交。’(《阮嗣宗集》无此段,有“尝居苏门之山,故世或谓之间……遗其书于苏门之山而去。”)阮氏尚不能动其英操,复不识何人而能得其姓名也?”(2426)清·李慈铭(莼客)《越缦堂读书简端记》255页:“案:郦氏之论甚核,苏门长啸者与汲郡山中孙登,自是二人。王隐(《晋书》)盖以其时地相同,牵而合之;荣绪推问二语,即承隐书而附会;唐修《晋书》复沿臧说:不足信也。”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葛洪《神仙传》六《孙登传》叙事与《嵇康集序》及《文士传》略同,只多太尉杨骏遗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骏给棺埋之而登复活二事,并无一字及于阮籍者。盖洪为西晋末人,去登时不远,故其书虽怪诞,犹能知登与苏门先生之为二人也。《大人先生传》及《魏氏春秋》并言‘苏门先生,不知姓名(《阮嗣宗集》作“字”)。’而王隐以为即嵇康所师事之孙登,与嵇、阮本、集皆不合,显出附会。刘孝标引以为注,失于考核矣。今试以王隐之言与《水经注》所引臧荣绪《书》引互校,知荣绪所述,全出于隐。并‘推问久之’二句,亦隐之原文……李莼客以为荣绪即承隐《书》而附会,非也。”(650-651)

以上考证,精神可嘉,不能说没有道理,但前提是孙登实有其人,然据上文,他只是一个历史上道教隐居传说的箭垛式人物,其与嵇康、阮籍的故事同样是累增创作出来的,那么,“时地相同”,事迹精神、性质类似的“怪诞”之说,认为二人亦可,认为一人又未尝不可?

 

5  知道这些人物和事迹是历史上累增创作出来的,不影响苏门山在啸文化史上的地位,因为文化、文学的真实并非简单地等同于历史的真实。苏门山毕竟是传说中关于啸的时代比较早、涉及著名历史人物(孙登、嵇康、阮籍,后者是史称善啸的最有名的人)比较多的历史上有名的地方,以其作为历史上曾经辉煌并一直延续至今的啸艺的纪念地还是有必要和很适宜的。

历史上作、写啸的帝、王、侯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233-243页

1  传说中的帝王作啸

 

《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有:“……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五朝小说大观》中东汉桓驎(桓焉兄子,字元凤,早有才慧。桓帝初为议郎,侍讲禁中。以直道忤左右,出为许令。著述凡二十一篇)《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有“华”]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传汉刘歆撰,可能仅是整理。主体虽形成于战国时期,部分甚至汉代增补,但史源很早。)《汉武帝内传》王母言语既毕,啸命灵官,使驾龙严车欲去……《真诰》(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编撰,为当时上清派重要经典著作。约成书于梁武帝天监年(502-519)间,据《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录,原本为十卷。今《道藏》本分为二十卷,收入“太玄部”。)《右英王夫人歌》:“阿母延轩观,朗啸摄灵风。”《紫微王夫人授诰》:“朱轩四驾,啸命众精。”《洞真紫度炎光神元变经》(早期道教上清派经典之一,约成书于东晋。今本收入《道藏·正一部,重编收入道法八种。)西王母授经《颂辞》:“啸歌九玄台,崖岭凝凄凄。端心理六觉,畅目弃尘滓。”

 

《淮南子·览冥训》:“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西老折胜,黄神啸吟”,似由《山海经》西王母记载推演而来。

 

东汉·赵晔《吴越春秋》(余嘉锡《四库全书提要辨证》认为唐皇甫遵考定):“吴王阖闾(《古今图书集成》无后三字)将(《太平御览》作“欲”)伐楚,(《古今图书集成》有“,深恐以兵往破灭而已,”)登台向南风(《太平御览》作“南向”)而啸,有顷而叹。群臣莫有晓王意者,伍子胥深知王忧,(《太平御览》仅作“子胥”)乃荐孙武(《太平御览》作“子”)——(《太平御览》作“孙子者,吴人,名武”)善为兵法,(《太平御览》有“僻隐幽居,世”)人莫知其能。”又“越王念复吴仇,非一旦也。愁心苦志:悬胆于户,出入尝之不绝于口中;夜潜泣泣而复啸。”《太平御览》作“越王念吴欲复之,乃中夜抱拄(疑“柱”误)而哭,哭讫承之以啸。于是,群臣咸曰:‘君王何愁心之甚也!夫复仇诛敌,非君王之忧,自是臣下之急务。’”)

 

唐人《独异志》:“禹伤其父功不成,乃南逃衡山。斩马以祭之,仰天而啸。”(89760)

 

《啸旨》从唐孙广开始,《古今图书集成》录明本累增为:“(《唐语林》等有‘太上’)老君授王母,王母授南极真人,真人授广成子,广成子授风后,风后授啸父,啸父授务光,务光授尧,尧授舜,舜演之为琴与(《唐语林》等作‘以授’)禹”。连唐封演也觉得:“崇饰过甚,非予所敢闻也。”(68)明都穆也认为:“其说诞妄不经。”(89759中)除西王母、禹(见上)等历史上有过作啸的传说。啸父(刘向《列仙传》卷上:“啸父者,冀州人也。少在西州市上补履,数十年人不知也。后奇其不老,好事者造求其术,不能得也,唯梁母得其作火法。临上三亮,与梁母别,列数十火而升。西邑多奉祀之。”《新辞海》:“汉、晋以凉州为西州”)仅名中有啸;务光(《新辞源》:“古代隐士,相传汤要把天下让给卞随、务光,二人不受,务光自投水死”)无与啸有关的记载:亦且皆与以上序列时代不合。

 

以上传说,虽有的史源很早,但年代、事迹难以确考,其啸示意还是抒情亦不可知。作者与所言事年代悬隔,其间没有记载,亦道听途说,难以凭信。

 

2  史实中的帝王作、写啸

 

刘安《招隐士》“桂树丛生兮山之幽,偃蹇连卷兮枝相缭。山气陇嵸兮石嵯峨,蹊谷崭岩兮水曾波。蝯狖群啸兮虎豹嗥,攀援桂枝兮聊淹留……”开始写猿猴群啸。其《淮南子》(汉淮南王刘安招集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编写,本名《鸿烈》。刘向校定后,称《淮南》。《隋书·经籍志》开始,称今名。《汉书·经籍志》归于杂家。有内篇二十一篇,论道。外篇三十三篇,杂说。后仅存内篇,内容大体属于道家的自然天道观,也糅合先秦各家学说。汉代有马融、延笃、许慎、高诱注,今仅存后者。前二者早佚;许注亡于宋,清孙冯翼有《许慎淮南子注辑》。《天文训》“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属。麒麟斗而日月食,鲸鱼死而彗星出。蚕珥丝而商弦绝,贲星坠而勃海决。人主之情,上通于天。故诛暴则多飘风,枉法令则多虫螟。杀不辜则国赤地,令不收则多淫雨……”见《诸子集成》,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七册三六面。除推演西王母而为黄神吟啸,还写到虎啸。刘安是汉文帝弟淮南厉王长的长子。文帝时,长因谋反,谪徙蜀郡,途中不食而死。文帝16年,安袭父封为淮南王。好文学,曾奉汉武帝命作《离骚传》。招集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编写《鸿烈》,刘向校定后,称《淮南》。《隋书·经籍志》开始,称今名。元狩元年,有人告刘安谋反,刘安自杀身亡。终其一生,虽贵为王,在历史上也颇有名气,父子两代人都是受压制的。

 

曹丕《十五》:“虎啸谷风起”,作为九五之尊,他只写了虎啸。

 

曹植不但有皇亲、王者之尊,而且以“才高八斗”彪炳千秋。他共写了7次啸,比其他人的总合还多,而且品种最全。其中不但有啸叫,而且有啸乐;不但有虎、仙人、妇女之啸,而且有自身作啸。虽然是写自己的神仙理想,仍有巫道影响,但为作者自身之啸无疑),给后代啸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其祖父曹嵩本姓夏侯,为曹姓宦官收养,后父亲曹操长年军旅征战又相信神道。其子写啸,似有这种影响。建安文人有啸13例,据考证,乃曹植倡导的影响,基本奠定了啸在文人作品中的地位。

虎啸:《神龟赋》:“嘉四灵之建德,各潜位乎一方:苍龙虬于东岳,白虎啸于西岗,玄武集于寒门,朱雀栖于南乡。”

神仙啸:《洛神赋》(《文选》19卷):“……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于是忽焉纵体,以游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尔乃众灵杂遝,命俦啸侣。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

妇女啸:

《杂诗五首·之二》(《文选》卷29):“西北有织妇,绮、缟何缤纷……太息终长夜,悲啸入青云。”

《美女篇》(《文选》27卷):“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顾眄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嘉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众人何嗷嗷,安知彼所观?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自己啸:

《九愁赋》:“嗟离思之难忘,心惨毒而含哀……愁戚戚其无为,游绿林其逍遥。临白水以悲啸,猿惊听而失条。”

《名都篇》(文选》卷27):“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光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驰驰未能半,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我归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膾鲤臇(juǎn名、动少汁羹)胎虾。寒鳖炙熊蹯。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宴。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远游篇》(《全魏诗》卷6):“远游临四海,俯仰观洪波,大鱼若曲陵,乘浪相经过。灵鼇戴方丈,神岳俨嵯峨!仙人翔其隅,玉女戏其阿。琼蕊可疗饥,仰首吸朝霞。昆仑本吾宅,中州非吾家。将归谒东父,一举超流沙。鼓翼舞时风,长啸激清歌。金石固易弊,日月同光华。齐年与天地,万乘安足多!” “长啸激清歌”,几乎就是明确地说:用长啸的方法演奏激越、清丽的歌曲。

 

《晋书.姚苌载记》:“龙骧赵恶地曰:‘吾自言智勇所施,足为一时之杰,较数诸雄如吾之徒,皆应跨据一方,兽啸千里。’” 因为失败者,没有龙虎的缘分,直接归入兽类,但这肯定只是代表胜利的统治者的观点,不一定就是当事人的语言,这是我们可以断言的。

 

东晋·桓玄《与袁宜都论啸书》“论卿歌、赋、序,咏,音声皆有清味。然以啸为髣髴、有限,不足以致幽旨,将未至耶?夫契神之音,既不俟多、赡而通其致,苟一音,足以究清和之极。阮公之言,不动苏门之听,而微啸一鼓,元默为之改颜。若人之兴逸响,惟深也哉!”这是用知音间啸的默契共鸣作用来反对对啸表情达意不够清楚、深入的批评,甚至认为胜过语言,当然不够客观。桓玄为桓温子,袭爵南郡公。曾任义兴太守,后弃官居江陵。隆安二(公元398)年,与南兖州刺史王恭、荆州刺史殷仲堪起兵反对专权的会稽王司马道子及其子司马元显,被封江州刺史。次年,击走殷仲堪,领荆、江二州刺史。元兴元(公元402)年司马元显向他进攻,他攻入建康。次年底代晋自立,国号楚。不久刘裕率北府兵讨伐,他退回江陵,兵败被杀。看来他几乎谈不上是皇帝,只是东晋末年一个短命的反叛者。

 

刘义庆(403-444临川王)《世说新语》(余嘉锡《辨证》刘向有《世说》,后亡,此称新书,后改新语):

《言语2》40:“周仆射(顗yǐ,字伯仁)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导),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詠。王公曰:‘卿欲希嵇、阮耶?’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文学4》102:“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诔以之成。”

《雅量6》28:“谢太傅(安)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绰)诸人泛海戏(《晋书·谢安传》无此字),风起浪涌,孙、王(《晋书·谢安传》无此二字)诸人色并遽(《晋书·谢安传》作“并惧”),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晋书·谢安传》二句仅作“安”)吟啸不言(《晋书·谢安传》作“自若”)。舟人以公貌闲意说(《晋书·谢安传》作“以安为悦”),犹去不止。既(《晋书·谢安传》无此字)风转急,浪猛,诸人皆諠动不坐。(《晋书·谢安传》无此二句)公(《晋书·谢安传》作“安”)徐云(《晋书·谢安传》作“曰”):‘如此将无(《晋书·谢安传》作“何”)归(《晋书·谢安传》有“邪”)。’众(《晋书·谢安传》作“舟”)人即(《晋书·谢安传》无此字)承响而(《晋书·谢安传》作“言即”)回。(《晋书·谢安传》有“众咸服其雅量。”无后文)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栖逸18》1:“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yì昂首。)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巧艺21》(《艺文类聚》引,今本无)“刘越石(《晋书·刘琨传》作“琨在晋阳,尝”)为贼胡骑所围(《太平御览》、《佩文韵府》引,《晋书·刘琨传》有“数重“),城中(《太平御览》无,《晋书·刘琨传》有此二字)窘迫(《太平御览》、《佩文韵府》引,《晋书·刘琨传》有“无计”)。刘(《晋书·刘琨传》作“琨”,《太平御览》后有“依夕”)乘月(《晋书·刘琨传》无此二字)登楼清啸,胡(《晋书·刘琨传》无此字)贼闻之,皆凄然(《太平御览》作“悲”)长叹。”(《佩文韵府》引,《晋书·刘琨传》后有“中夜(《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有“吹”)奏胡笳,贼又(《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作“皆”)流涕嘘唏(《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无后二字),(《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有“人”)有怀土之切。向晓复(《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作“又”)吹之,贼并弃围而走(《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作“起围奔去”)。”

《任诞23》17:“刘(宝)道真少时,常(疑“尝”误)渔草泽。善歌啸,闻者无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齎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

《任诞23》46王子猷(徽之,《中兴书》曰:“卓熒不羁,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而秽其行也。”)尝暂(《晋书·王徽之传》无此字)寄人(《晋书·王徽之传》作“居”)空宅(《晋书·王徽之传》有“中”)住(《晋书·王徽之传》无此字),便令(《晋书·王徽之传》有“人”)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晋书·王徽之传》作“其故,”)王(《晋书·王徽之传》作“徽之但”)啸咏良久,(《晋书·王徽之传》无二字)直(《晋书·王徽之传》无此字)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晋书·王徽之传》有“耶”)?’”

《简傲24》1“晋文王德盛功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太平御览》有“在座”)箕踞啸歌,酣放(《太平御览》作“饮”)自若。”

《简傲24》8:“桓宣武(《晋书·谢弈传》作“温”,且无以下一段)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迁荆州,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奕弟据小字)妇王悟其旨,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晋书·谢弈传》作“辟”)为司马。奕既上,(《晋书·谢弈传》无此三字)犹推布衣交(《晋书·谢弈传》作“之好”)。在温坐(《晋书·谢弈传》作“座“)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晋书·谢弈传》作“温”)每(《晋书·谢弈传》无此字)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元帝之女,南康长公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简傲24》14:“谢(《晋书·谢万传》无此字)万(《晋书·谢万传》有“既受任”)北征,(《晋书·谢万传》有“矜豪傲物,”)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晋书·谢万传》无此字)众士(《晋书·谢万传》作“兄”)。谢公(《晋书·谢万传》下作“安深忧之,自队主将帅已下,安无不慰勉。”)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晋书·谢万传》无此段)谓万(《晋书·谢万传》无此字)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晋书·谢万传》无此段)万从之,(《晋书·谢万传》无此二字)因(《晋书·谢万传》作“乃”)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晋书·谢万传》作“将”)皆是(《晋书·谢万传》无此字)劲卒。’诸将甚(《晋书·谢万传》作“益”)忿(《晋书·谢万传》无此字)恨之。谢公欲深著恩信,自队主将帅已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

《简傲24》:“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扫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尤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纰漏34》:“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意气》作“阁”)下,初不闻有所(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意气》无此字)献替?’虞家富春,近海。(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意气》有“误”)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煗(暖异体),鯯鱼(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意气》作“鱼鳖”)鰕鱼差(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意气》、《晋书.虞啸父传作“鲊”)未可致。寻当有所(明冯梦龙《古今谭概.谬误部.意气》无此字)上献。’帝抚掌大笑。”

全书共涉10人,虽任诞、简傲、纰漏占6人,然皆名士,有周顗、桓玄、谢安、刘琨、王徽之、阮籍、刘道真、谢奕、谢万、虞啸父。仅王、谢万事迹不佳,然亦王、谢世家,王则世钦其才,地位也不低。虞生活在东晋末年,以啸父为名,《晋书》有传,可见啸在当时和作者心目中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

 

梁萧子显(字景阳,齐封宁都县侯,梁天监初降为子爵。父萧嶷为南齐高帝萧道成第二子,封豫章王。)《南齐书》(中华书局1972年版):

卷二十八《刘善明传》:“(522-5)刘善明,平原(郡名,今山东省德县)人……太祖践祚,以善明勋诚,欲与善明禄……-代高宗为征虏将军,淮南、宣称二郡太守,遣使拜授……善明之郡上表陈事曰:‘陛下凝晖自天,照湛神极。睿周万品,道洽无垠。故能高啸闲轩,鲸鲵自剪;垂拱云帘,九服载宴……”

卷五十四《高隐列传·宗测传》:“(940-1)宗测字敬微,南阳人,宋徵士炳孙也,世居江陵。测少静、退,不乐人间……欲游名山……测长子宦在京师,知父此旨,便求禄还为南郡臣,付以家事……賚《老子》、《庄子》二书自随。子孙拜辞悲泣,测长啸不视。遂往庐山,止祖炳旧宅……测善画,自图阮籍遇苏门于行障(疑幛误)上,坐卧对之……”

卷五十七《魏虏传》:“(997)宏时大举南寇……等三十六军,前后相继,众号百万。其诸王军朱色鼓,公侯绿色鼓,子男黑色鼓:并有有鼙角,吹唇沸地”,《资治通鉴·一四一·齐建武四年》(中华书局1956年版4413)同,元胡三省注云:“吹唇者,以齿啮唇,作气吹之,其声如鹰隼。其下者,以指夹唇吹之,然后有声,谓之啸指。”

三例二为正面,证明仍有较高的社会地位。

 

梁简文帝《宝马颂序》:“风啸电奔,声遨园囿。”写到了马啸。

 

梁元帝萧绎(552-555)《怀旧志序》(《艺文类聚》三十四、《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十七,中华书局1958年版):“(3050)吾自北守琅台,东探禹穴。观涛广陵,面金汤之设险。方舟宛委,眺玉笥之于霄。临水登山,命俦啸侣。中年承乏,摄牧神州。戚里英贤,南冠茂俊。荫真长之弱柳,观茂弘之舞鹤。清酒继进,甘果徐行。长安群公,为其延誉。扶风长者,刷其羽毛。于是驻伏熊,廻结驷。命邹谌,召玉祥。余顾而言曰:斯乐难常,诚有之矣。日月不居,零露相半。素车白马,往矣不追。春华秋实。怀哉何已?独轸魂交,情深宿草。故备书爵里,陈旧怀焉。”此为唯一皇帝写自己作啸的,惜仅为简单啸叫示意,且在位时间短促,又限战乱,难有作为和大影响。

 

房玄龄等《晋书》:

卷101《刘曜元海(新兴匈奴人,冒顿之后)载记》2646-7:“后王弥从洛阳东归,元海饯弥于九曲之滨,泣谓弥曰:‘……恐死洛阳,永与子别。’因慷慨嘘唏,纵酒长啸,声调亮然,坐者为之流涕。”卷103《史臣曰》2702:“策马鸣蹇,趁机豹变。五部高啸,一旦推雄。”

卷104《石勒(东晋时后赵创建者,曾统一北方大部。上党人,羯族,少贫贱。)载记》:“(《太平御览》(《太平御览》有“石”)勒年十四,随邑人行贩洛阳,倚啸上东门。王衍见而异之,顾谓左右曰:‘向者(《太平御览》无此字)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太平御览》二字倒乙)为天下之患。’驰遣收之,会勒已(《太平御览》无此字)去。”

卷113《苻坚载记》下2911:“啸咤则五岳摧覆,呼吸则江海绝流。”

卷124《慕容宝载记·史臣曰》:“掎拔而倾山岳,腾啸而御风云。”

南朝齐有臣子歌颂皇帝的,南朝梁有皇帝写自己作啸的,而这里只有异族和败则为寇的统治者有作啸的,如石勒、刘元海等,很可能是实录,但比较而言,也有贬损的意味。其间最大的变化,是以科举为代表的当权者加强思想文化的统治。以上差别,应该就是这种变化的反映。

 

清乾隆十五(1750)年秋皇帝游苏门山作《啸台》:“太行逶迤苏门山,宜为隐者所盘桓。我来深秋气萧霁,旷怀以上千年间。辞骑屟步凌崇峦,憩藉猗靡之皋兰。谡谡天风吹凤鸾,即与公和相周旋。清激啸旨我不解,慷慨啸理我或闲。嗣宗猖狂岂能攀?诗留片石飘乎仙。”(知县高峻飞将御书刻碑,立亭内。后亭毁于战火,碑现立啸台前。)统治者的代表乾隆只将啸作为对统治者无害的隐者的行为历史人物和遗迹来看待,最多只对啸理表示有限的熟悉,连了解啸旨的兴趣也没有,充分表明了统治者的有限宽容和不提倡的态度。

 

早期典籍记载妇女作啸既早且多的表现及原因考辩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220-222页

《后汉书·隗嚣传》录西汉末年王遵《喻牛邯书》开始记载男士之啸,加上《后汉书·党锢列传》成瑨坐啸,《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鱼豢《魏略》诸葛亮抱膝长啸,至东汉末只有区区三例。比较起来,早期典籍记载妇女作啸既早且多。

 

1  《山海经》中原始社会时期首领形象的善啸的西王母,后来被说成女神始祖,只是传说,不作为这里立论的根据。

 

2  《诗经》是最早的汉民族文化典籍之一,同时也是最早记载啸的古代典籍,共有三首诗里出现了啸字,而且都是记载妇女作啸:

其中两例与歌连用,我们分析,已属啸乐(即以啸演奏乐曲)范畴。《小雅·白华》下文还有“鼓钟于宫”,与乐器对举,可为佐证。

 

3  刘向《列女传·卷三·仁智》载:鲁漆室邑(《太平御览》无此字)之女(《太平御览》有“者”),过时未适人,(《太平御览》有“当穆公之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旁人闻之,心莫不为之惨者。(《太平御览》无此二句)邻(《太平御览》有“人”)妇从之游(《太平御览》二字作“谓”)曰:“何啸之悲也,子欲嫁乎?吾为子求偶(《太平御览》无此句)。”漆室(《太平御览》无此二字)女曰:“吾岂为不嫁之故而悲哉!忧吾君老,太子少也。”此例啸亦抒情动人,亦应属于啸乐。

 

4  汉伶玄(《中国人名大辞典》:字子于,潞水人,由司空小吏累官至淮南相。)《赵飞燕外传》(《四库提要》谓东汉及以后人依托):“帝于太液池作千人舟,号合宫之舟。池中起为瀛洲,榭高四十尺。后歌舞(《佩文韵府》悲啸条引无后字)《归风送远之曲》,帝令(《历代笔记小说集成》1册358页有“侍郎”)冯无方吹笙(《历代笔记小说集成》1册358页“长啸细嫋与相属”)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风大起。后(《历代笔记小说集成》1册358页有“顺风扬音”)扬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宁忘怀乎?(《佩文韵府》悲啸条引无后句)’帝曰:‘无方为我持后!’无方舍吹,持后履。久之,风霁。后泣曰:‘帝恩使我仙去不得。’怅然曼啸,泣数行下。”后人多用此典,如著名的苏东坡《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此例“长啸细嫋与(笙)相属”或在歌、笙后“曼啸”,感人致“泣数行下”,应该也属于啸乐。

古代妇女作啸既早且多,我们考证,是统治阶级歧视啸造成的。以孔子为代表的的儒家“不语怪、力、乱、神”,对啸持排斥态度。《礼记·内则》:“男子入内,不啸不指。”汉郑玄注:“啸,读为叱。叱,嫌有隐使也。”(1462下)以《汉语大字典》为代表的辞书就都设了这一义项,释为“大声呼喝”,其实可疑。因为其一无其他用例;其二不合情理,修身讲究“温文尔雅”,内外无别;其三不合郑注。“大声呼喝”与“嫌有隐使”,完全无法对上号。笔者认为,这里“隐使”即“用作共同行动或召集伙伴的信号”,正是啸叫的基本作用之一。“嫌有隐使”,是指有发出隐秘信号的嫌疑。“读为叱”是摹声或读破,即以变读的方法使其区别于其他的不同语义。唐孔颖达疏:“啸是自啸,叱谓叱人”,说明两者的差别仅此而已。《集韵》“或作啸”,说明也有这样写的。唐孙广《啸旨》记载啸乐技术十二事,其中就有“叱”,可以为证。杨天宇《礼记译注》解释为“吹口哨”,[4]理解是对的,只是所用术语不恰当而已。释作“用啸叫示意”,就对了。这则语料却可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诗经》和其他记载中,啸者多为女性?富有生命力的啸乐在历史上却一般没有正统地位?因为“用作共同行动或召集伙伴的信号”是啸叫的基本作用之一,故“嫌有隐使”,引起统治者的反感。唐颜师古《匡谬正俗》卷三:“啸者,谓若有所召命,密相讽诱,若齐庄抚楹而歌耳”,也证实了这一点。“男子入内”及类似情况不允许使用,是这种反感的礼制体现。详见我们的文章《啸受歧视的表现和原因考辩》。早期妇女作啸既早且多,可能是因为妇女中常有异族俘虏或出身下层者。来自下层的女性仆人常做的抱孩子撒尿至今仍以啸叫作为条件反射的信号,显然不受上述礼制限制。

西王母善啸等记载及其意义考辩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214-220页

中华文化是人类的瑰宝,几千年的源远流长的历史典籍自不必说,其中神话传说也不能简单地视为无稽之谈而简单抛弃。通过夏、商、周断代工程,古人传说的这几个史前王朝及其世系基本得到确认;历史传说的“结绳而治”也在古文字(十、廿、卅、约等)和其他地区民族(如澳洲)的记载中得到证实。我们认为这一精神也适用于我国古代西王母善啸等的记载和传说。

《山海经》(传汉刘歆撰,可能仅是整理。主体虽形成于战国时期,部分甚至汉代增补,但史源很早)有西王母善啸的记载,其《西山经》云:“……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五朝小说大观》中东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有“华”)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衍),其南有三青鸟(足乌)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北。”《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其山万物尽有。”(50)

按以上记载,西王母是传说中古国首领。蓬头乱发,佩戴着玉胜和虎齿、豹尾而穴居,有专为其供食者,符合早期原始人首领的面貌。

甲骨文是商王盘庚迁殷至纣亡国时,即前14中至11世纪中期的卜辞,其中有:“乙酉贞,又(祐的通假)岁(年成)于伊(伊尹,殷商早期名臣,辅佐成汤及太甲,后来作为祭祀和祈祷的对象。也可能指其配偶,原因同)、西母(甲骨文中与“东母”常一起作为祭祀对象出现,有怀疑是日、月之神,我们认为即西王母,古国首领和后代神话中的女神)。”

《竹书纪年》[古本晋咸宁五年(公元279年,一说太康元、二年,即280、281年)在汲郡的战国魏慕中发现。共12篇,记载夏、商、西周、春秋晋和战国魏国史事,至魏襄王二十(公元前229)年止。宋佚,清朱右曾辑《汲冢纪年存真》,王国维补为《古本竹书纪年辑校》。今本二卷,据考证为后人编辑伪托。张玉春《竹书纪年译注》认为:“古本虽胜于今本,但今本《纪年》并非毫无价值。从辑佚年代来看,今本《纪年》更早,辑佚者所见到的《纪年》佚文也会更多……不可全面否定。”]“周穆王十七年 古本:西征昆仑丘,遂见西王母。”“西王母来见,宾于昭宫。”今本:“王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其年,西王母来朝,宾于昭宫。”《白氏六帖事类集·卷二·昆仑山》:“《纪年》曰:穆王十七年,西征至于昆仑西,见西王母,乃宴。”《史记·秦本纪》集解所引,日本庆长活字本、朝鲜刊本‘见’上有‘遂’(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卷五页一一),据补。《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天问》“帝降夷羿,革孽夏氏”中,是天神。《帝王世纪》认为是本为天神,后人化为商始祖之父的帝喾之后。按后者,为帝王之师。)(《太平御览》)道教又称金母、王母娘娘、西姥。《枕中记》称其为盘古真人与太玄圣母通气结精而生。《墉城集仙录》(唐末五代道士杜光庭编辑古今得道女子事迹,因以西王母为尊,其居金墉城,故名。《通志·艺文略》录为十卷,集一百零九人。今《道藏》本六卷,收入《洞神部·谱录类》,三十余人;《云笈七籤》本三卷,二十七人;《太平广记》集录二十六人:互有异同)中为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与东华至真之气所化生的东王公共理二气,是掌管女仙的神仙领袖。:“天上天下,三界十方,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隶属。”《五朝小说大观》中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尔雅》云:‘西王母,日下是矣。’”《逍遥虚经》(又名《仙记》,明初道士洪自诚编撰,二卷。系道教神仙人物传记,收入《续道藏》。因皆为逍遥物外者,故名。《五朝小说大观》中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文同):“蓬发戴胜,虎齿啸者,此乃西王母之使,金方白虎之神,非王母之真形也。”范子烨认为:“这种作伪本身,也正说明了西王母在道教的神仙谱系是何等重要,惟其重要,所以相貌就不能太难看。”詹石窗《道教文学史》:“周代以前,有所谓‘祭月于西’的说法,且称月神为西皇。月为太阴,故西皇当为西母。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西母’之中何以插上一个‘王’字。这是因为王的本义为旺,谓火烧旺盛,后引申为保存天然火种之事。在母系氏族中,司火之人称为王母,即司火的老祖母。由于火在初民生活中极为重要,故司火之人也就有特殊的地位,从而被尊为王,作为称王天下的代表。可见,王母故事是在原始自然神化与祖先崇拜、种族起源神化的融合之中产生的。经过长期的流传,又演变为仙话。”(554)

古人关于啸起源和传承的传说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给了西王母重要的地位。唐孙广《啸旨》即开始,《古今图书集成》录明本为:“(《唐语林》等有‘太上’)老君授王母,王母授南极真人”。

《汉武帝内传》(杂传体小说。旧题汉班固撰,余嘉锡认为晋葛洪假托。詹石窗《道教文学史》考证有《道藏》和《广汉魏丛书》本,后略前详,词语有异。最初很可能是金丹派系中人根据汉代已有的此类杂传书并拾取有关史实汇缀而成,葛洪为主要撰写者。经过东晋南北朝间上清派道士重新改造、充实、润饰。):“王母言语既毕,啸命灵官,使驾龙严车欲去……”(《五朝小说大观》二、《太平广记》卷三,灵官:仙官。龙严车:疑龙辇车。前文王母来时“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詹石窗《道教文学史》:“分明是从《山海经》‘蓬发善啸’的细节转变而来的”(141)。

《真诰》(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编撰,为当时上清派重要经典著作。约成书于梁武帝天监年(502-519)间,据《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录,原本为十卷。今《道藏》本分为二十卷,收入“太玄部”。)《右英王夫人歌》:“阿母延轩观,朗啸摄灵风。”《紫微王夫人授诰》:“朱轩四驾,啸命众精。”(右英夫人:古神女。《墉城集仙录》载:名媚兰,字中林,西王母十三女。位为“云林宫右夫人”,治沧浪山。紫微夫人,古女神。《真诰》载:名清娥,字愈音,西王母二十女。位为“紫微宫左夫人”,治羽野玄陇之山。乐于为人指点迷津,使其修炼成真。其劝善引导之功,于道教广为流传。陶弘景赞:“才丰情绮,动言富逸。牵引始末,恒超课外。”)进一步发挥为女神始祖。

《洞真紫度炎光神元变经》(早期道教上清派经典之一,约成书于东晋。今本收入《道藏·正一部,重编收入道法八种):“西王母授经《颂辞》:‘啸歌九玄台,崖岭凝凄凄。端心理六觉,畅目弃尘滓。’”(九玄:九天。六觉:即六合。)又进一步敷衍。

《淮南子·览冥训》:“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西老折胜,黄神啸吟。(66下)”似由《山海经》西王母记载推演而来。作者与所言事年代悬隔,其间没有记载,难以凭信。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补救世道文件四种.丁》:“慨自水兽洪猛,黄神啸吟,礼乐偕辫发以同隳,情性与缠足而俱放。”则是沿用后者。

李陵《答苏武书》(《文选》41卷):“胡地玄冰,边土惨(《说文》:‘毒也。’)裂(《广雅》:‘分也。’),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后汉书·西羌传·论》:“羌戎……永初之间,群种蜂起……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新辞源》引此例释“啸聚”为“号召众人集合,有所举事”;《新辞海》释为“互相呼召,聚集成群。”例引《新唐书·室韦传》“(契丹别种,东胡之北也,盖丁零苗裔也……小或千户,大数千户。滨散川谷,逐水草而处。不赋敛。)每弋猎,即相啸聚。(事毕去,不相臣制。故虽猛悍喜战,而卒不能为强国。)”虽都不错,但都不全面。宋高宗绍兴四(1134)年《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特封武昌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制》:“……属凶渠之啸乱,乘襄汉之弛兵。窃据一隅,萃厥逋逃之薮;旁连六郡,鞠为盗贼之区。命以徂征,迄兹戡定……”(郭光《岳飞集辑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470页)就以上例子,应都是异族弋猎、战争中用于示意。

晋·刘越石《扶风歌》:“朝发广莫门,莫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廷。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我欲競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不重陈,重陈令心伤。”此例是汉族将领用啸“命徒侣”,即号令军队。

《宋史·徽宗本纪》(405面):“宣和二年夏四月丙子,诏:江西、广东两界,群盗啸聚,添置武臣提刑、路分都监各一员。”《宋史·高宗本纪》(539面)“绍兴九年二月癸亥诏:盗贼已经招安而复啸聚者,发兵加诛,毋赦。”《宋史·刑法志·二》(4987-4988面):“凡岁饥,强民相率持杖劫人仓廪,法应弃市,每具狱上闻,辄贷其死……司马光时知谏院,言曰:‘臣闻敕下京东、西灾伤州、军,如贫户以饥偷盗斛斗因而盗财者,与减等断放,臣窃以为非便……百姓乏食,当轻徭薄赋、开仓振贷以救其死,不当使之自相劫夺。今岁府界、京东、京西水灾极多,严刑峻法以除盗贼,犹恐春冬之交,饥民啸聚,不可禁御,又况降敕以劝之……”岳飞《题翠岩寺》:“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忠义必期清塞水,功名直欲镇边圻。山林啸聚何劳取?沙漠群凶定破机。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申审招安申省状》:“亲卫大夫、建州观察使、神武副军都统制、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岳飞申:契勘湖东路见今盗贼啸聚,动以数万。李宏在岳州,刘忠在湘阴,曹成在道州作过,其余盗贼不少。除见措置剿杀外,其间若有能改行自新之人,未委合与不合招安?如许飞招安,欲望给降金字牌、黄旗十副,仍乞差使臣管押付飞交割。谨具申尚书省并枢密院,伏候指挥。”这是汉族造反者用啸作号令。

旧题汉黄宪实明王逢年撰《天禄阁外史》卷一:“(晋习凿齿《汉晋春秋》有“外史”)李膺访徵君于衡门,雪甚,道遇郭泰。乃税驾于野,乘蹇驴而造焉。时童子候门,见二子来,振衣长啸而入,徵君及阶迎之。”这是记载汉族士人用啸示意。

《庄子·则阳》:“夫吹管也,犹有口高(唐陆德明《经典释文》注:‘管声也。’)也;吹剑首者,口夬(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引司马彪曰:‘口夬然如风过。’)而已矣。”(170)古人在这方面有丰富的探索和实践,能掌握不同物体的吹声效果。

异族因习俗不同,造反者因无条件,多不(或无法)遵钟鼓传令之制,而以方便的啸“作共同行动或召集伙伴的信号”。《汉语大字典》因此又增加“呼召、号召”义项,这是从作用上着眼的。《水浒传》中密谋者的啸叫声,常令统治者或大户主人胆战心惊。儒家和古代正统思想反感啸,也正是由此产生。现在,还有地方把啸叫称为“响马哨”。

唐牛僧孺《玄怪录》有啸7例:其中神2、道1,士人4,士人例被认为具神怪魔力3例。似乎反映民间以神怪为主,且有向士人发展的趋势。

《梦书》“梦吹啸者,欲有求”只是所示之意为求取而已。

以上说明,啸在人类中有较多存在,它起初即后世的重要作用,是“用作共同行动或召集伙伴”等的信号。以致后来延伸到禽兽,除了老虎有少数显示威风的,多数仍然是互相示意(多为召唤)。虽然能表达的内容有限,但自有其不可取代的价值(如隐秘的约定性等),是独立的诉诸人类听觉的表义手段。发展到还能演奏表达感情和感受的乐曲,是与音乐结合,成为了乐器。然究其性质,仍没超越出诉诸人类听觉的表义大系统的范围。

 

刘琨与历史上的音乐退敌解围考辩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80-86页

1 史传晋刘琨有清啸退敌解围事迹,被后人作为啸(口哨)和音乐的作用的典型不断引用,本文本着严格科学的态度,对该事迹作一科学考察。

古籍对刘琨清啸退敌解围事迹记载情况是这样的:刘义庆《世说新语》(《艺文类聚》、《太平御览》、《佩文韵府》等引有,(353)今本无)“刘越石(《晋书·刘琨传》作“琨在晋阳,尝”)为贼胡骑所围(《太平御览》、《佩文韵府》引,《晋书·刘琨传》有“数重“),城中(《太平御览》无,《晋书·刘琨传》有此二字)窘迫(《太平御览》、《佩文韵府》引,《晋书·刘琨传》有“无计”)。刘(《晋书·刘琨传》作“琨”,《太平御览》后有“依夕”)乘月(《晋书·刘琨传》无此二字)登楼清啸,胡(《晋书·刘琨传》无此字)贼闻之,皆凄然(《太平御览》作“悲”)长叹。”(《佩文韵府》引,《晋书·刘琨传》后有“中夜(《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有“吹”)奏胡笳,贼又(《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作“皆”)流涕嘘唏(《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无后二字),(《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有“人”)有怀土之切。向晓复(《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作“又”)吹之,贼并弃围而走(《佩文韵府》引《世说新语》作“起围奔去”)。”唐李伉《独异志》卷上文略同,增“救兵不至”,改奏胡笳在日中,复吹解围在“至晚”。

已有学者指出,包括《艺文类聚》在内的唐代前期一批文化典籍,因为特殊的时代原因,质量不太高,并不可靠。(709-712)《晋书·刘琨传》记载这一事迹,并非按生平年代顺序,而是放在其去世封谥后,显然是作为传闻处理的。其所增内容,也应作如是观。《太平御览》多同《晋书·刘琨传》,后出者文反较前详,基本符合传闻愈演愈繁的特点。

知人论事,以便讨论,我们先熟悉一下事件主人翁。据《晋书》等记载:刘琨,字越石,魏昌(汉苦陉县,三国魏改为魏昌,隋改为隋昌,唐改为唐昌,又改为陉邑。故城在今河北省无极县东北)人。少有隽朗之誉。为征虏将军石崇金谷园宾客,文咏为当时称许。后又与陆机、陆云、潘岳、左思等同事贾谧,号称二十四友。惠帝时为范阳王司马,共破东平王楙等,以功封广武侯。晋怀帝永嘉元(306)年,任并州刺史。他在上党地区招募了一支千(一说五百)人的部队边走边打到了晋阳。召集流亡,整顿地方。永嘉六(312)年,雁门乌桓反叛,刘琨率精兵出晋阳抵御,刘聪遣刘粲、刘曜以令狐泥为导乘虚进袭。太原太守高乔投降,刘琨父母并遇害。刘琨回救战败,退回常山。后向鲜卑拓拔求救,其首领猗卢出兵打败刘粲、刘曜。刘琨因兵力弱小,移驻阳曲(一作阳邑)。晋愍帝建兴四(316)年,拓拔内乱,刘琨的儿子刘遵说服箕澹、卫雄率本为晋人的三万人来投。逢石勒攻乐平,太守韩据求救,刘琨全力出救。战败不能自守,自飞狐口入幽州安次投奔太守鲜卑段匹磾。晋元帝大兴元(318)年,鲜卑段部内讧,段匹磾忌其声望,将其杀害。刘琨初与祖逖俱为司州主簿,同寝,中夜俱闻鸡起舞。后来二人都有志恢复中原,他听说祖逖被朝廷任用建功,曾对人说:“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晋书》有传(1679-1690)。《隋书·经籍志》有集九卷,别集十二卷,后不传。明·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辑有《刘越石集》一卷。从历史记载看,刘琨不但是当时重要的政治、军事家,有文学成就,而且是有名的志士。对于这样一位历史人物,人们乐于传颂有利于其形象和功绩的传闻是可以理解的。

传闻并非毫无道理,历史上刘琨确实有作啸的证明。其《扶风歌》写道:“朝发广莫门,莫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廷。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我欲競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不重陈,重陈令心伤。”(408)

但传闻不能坐实。《扶风歌》“吟啸绝岩中”是为了“命徒侣”,应该只是啸叫;而能感动胡骑,使之凄然长叹、流涕嘘唏,有怀土之切并弃围而走的,却只能是啸乐(用啸吹奏乐曲)。《晋书》增加“晋阳”地名,似乎更加真实。又增加奏胡笳情节,因为二者都是吹奏的,月夜感动胡骑,“向晓复吹”,使“贼并弃围而走”的的究竟是清啸还是胡笳反而不清楚了。唐李伉《独异志》卷上文也有同样问题。

不论是清啸还是胡笳,如果能退胡骑,那么刘琨就不用弃城投段匹磾,从而委身虎口自取杀身之祸了。像唐·畅当《酬严司空见寄诗》理想的那样,“刘琨坐啸风清塞”,胡骑来了,只要不分昼夜地清啸、奏胡笳轮番上就是了。刘琨吹累了,可让他教的部下顶替他吹。《后汉书·隗嚣传》录王遵《喻牛邯书》:“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扼腕,垂涕登车。”王遵生西汉末年,父为上郡太守,少豪侠,有才辩。初为隗嚣部将,后归光武。长期生活在西北军中,可见汉军中士人已能啸。刘琨《扶风歌》:“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他有千百人的队伍,是不可能靠他一个人啸着发令的,必定有人呼应。《南齐书·魏虏传》:“众号百万,吹唇沸地”,《资治通鉴·一四一·齐建武四年》因之,可见军中能啸者大有人在。相反,永嘉六(312)年,刘粲攻破晋阳,刘琨父母被杀;晋愍帝建兴四(316)年,石勒进攻乐平:刘琨都依靠鲜卑拓拔部的“胡骑”退敌。否则,就只有弃守,可见清啸和奏胡笳都是不能依靠来解围退敌的。

即使假定刘琨的清啸真有使胡骑感动解围退敌的艺术力量,在传说的条件下也是不可能发挥作用的。刘琨在城楼清啸,城楼高约10米以上(据马汉荣等《中国建筑之最》“现存最完整的古城”山西平遥“开始筑城是在2700多年前的周宣王时代,如今保留下来的古城是明洪武三年重筑的……墙身高10米……(22)”“今天的洛阳城是宋代修筑的……城高13米……(30)”“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大型城墙”“西安……从地面到城垛墙高12米……(38)”),城下的攻城军队为避免城上守军的矢石杀伤,一般要距城百米以上扎营(一般矢石射程约50步,但劲弩在百步以上),而清啸的音量很小(详见上文),胡骑恐怕根本都听不到,更谈不上被感动解围退兵了。同理,胡骑“凄然长叹流涕嘘唏”,声音同样很小,刘琨等同样根本听不到。

排除完全空穴来风的杜撰,比较可能的事实是,某次刘琨被围,在城楼为鼓舞士气长啸,或者是思考问题时下意识地吟啸了几声,第二天(按唐李伉《独异志》卷上文为“至晚”)胡骑因为别的原因(骑兵善野战而不利于攻城,可能就是原因之一)解围退兵了。二者本属偶合,为鼓舞士气或赞颂英雄,却被当作英雄事迹,流传了开来。史家出于同样的考虑,将其录入正史。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有人据此说刘琨是最伟大的口哨(啸)家,有了以上科学认识,笔者认为不妥。因为能称为伟大的口哨(啸)家,衡量标准无非是历史地位和技艺。即使刘琨清啸退敌解围是真实的,论时代和名气及历史地位,他也比不上作为我国历史上贤相和智者的代表、曾抱膝长啸的诸葛亮,以及“才高八斗”且第一个写自己作啸的曹植。而论技艺,刘琨仅仅只是有作啸的证明而已,史称“善啸”的有在我国历史上地位显赫的西王母和名士阮籍等。更何况清啸退敌解围,还只是不能坐实的传说呢?

 

2 《三国志演义》根据传说创作的《三国志》等史书中没有的空城计情节,诸葛亮使空城计,在城上焚香弹琴,古琴的声音同样很小,司马懿同样也不可能品音退兵。比较可知,不能严格考证的刘琨清啸退敌解围也同样是根据传说创作的。

 

3  其实,从啸、琴上升到音乐层面,以上并非最早和仅有的音乐退敌解围事例,比以上更早还有一例,更可以帮助我们认识这类传说的真相。

这一事例的起源是这样的一个历史事件:《史记·孔子世家》“孔子迁于蔡三岁,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于是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孔子讲诵弦歌不衰……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13](P.1930-1932)从原文看,孔子“讲诵弦歌不衰”只是从容镇静、无异常日;退敌解围是靠子贡招来救兵。

但大概受历史上板楯蛮歌舞以战和四面楚歌等音乐在古代战争中发挥作用的事例的影响,以为音乐能退敌解围,又附会上例中的弦歌与退敌解围,于是,对下面事例的曲解就不难理解了:

在上文事件之前,有这样类似的一个事件:“孔子……去卫。将适陈,过匡(宋邑)。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13](P.1919)文中匡人围孔子出于误会,退敌解围自有原因。

因为上述渊源,《韩诗外传》(十卷,西汉经学家、文帝博士官韩婴撰。所述故事主人翁多为历史真实人物,史实也有记载,但具体情节和细节多经增饰渲染,实际上是作者为说明其观点而采自传闻或创作出来的。传世有元嘉兴路学刻本和《四部丛刊》影印明嘉靖刻本等)发挥为:“孔子行,简子将杀阳虎,孔子似之,带甲以围孔子舍。子路愠怒,奋戟将下。孔子止之曰:‘由!何仁义之寡裕也。夫诗书之不习,礼乐之不讲,是丘之罪也。若我非阳虎而以我为阳虎,则非丘之罪也。命也夫!歌,予和若。’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终而围罢”匡人具体化为简子,发展得更加详明。孔子阻止子路争斗,是因为相信仁义和命运。歌毕围解,是意外的收获,但肯定容易让人产生从容唱和可能是退敌解围原因的联想。

《孔子家语》(三国魏王肃自称受于孔子二十二世孙猛,一般认为是他综合秦汉诸书所载孔子遗文逸事成篇)又发挥为:“孔子之宋,匡人简子以甲士围之。子路奋戟将与战,孔子曰:‘歌!予和汝!’子路弹琴(《史记索隐》作“剑”(1920))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终,匡人解甲而罢。”隐去了被围原因,进一步用上面的“弦歌”取代了真实的退敌解围原因,明显引导人理解为弦歌退敌解围。清崔述《洙泗考信录》(后人称其:考据详明如汉儒,而未尝墨守旧说;辨析精微如宋儒,而未尝空谈虚理。此书尤为生平心力专注)即据事理指斥说:“如《家语》所言,则是匡人真以歌辞退矣,而岂有是理哉?”

《琴操》(旧题汉蔡邕撰,然《后汉书》本传只言著《叙乐》而无此;《隋书.经籍志》载晋广陵相孔衍著《琴操》三卷,后注释、类书引皆称蔡邕:疑孔衍从《叙乐》辑出)进一步发展为:“孔子到匡郭外,颜渊举策指匡穿垣曰:‘往与阳货正从此入。’匡人闻其言,告君曰:‘往者阳货今复来。’乃率众围孔子数日,乃和琴而歌,音曲甚哀,有暴风击军士僵仆,于是匡人有知孔子圣人,自解也。”改阳虎为常见的名称阳货,虽然更好;但改颜刻为更加知名的颜渊,是张冠李戴,发展上述退敌解围原因“弦歌”为“音曲甚哀”,是越错越远。再加上“有暴风击军士僵仆,于是匡人有知孔子圣人”,更进一步把孔子和音乐说成能呼唤灾变的巫师,离事实真相更远了。

 

4 综观以上音乐退敌解围的传说,我们可以确认都是后人增益、附会的,与史实和情理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