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善啸等记载及其意义考辩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214-220页

中华文化是人类的瑰宝,几千年的源远流长的历史典籍自不必说,其中神话传说也不能简单地视为无稽之谈而简单抛弃。通过夏、商、周断代工程,古人传说的这几个史前王朝及其世系基本得到确认;历史传说的“结绳而治”也在古文字(十、廿、卅、约等)和其他地区民族(如澳洲)的记载中得到证实。我们认为这一精神也适用于我国古代西王母善啸等的记载和传说。

《山海经》(传汉刘歆撰,可能仅是整理。主体虽形成于战国时期,部分甚至汉代增补,但史源很早)有西王母善啸的记载,其《西山经》云:“……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五朝小说大观》中东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有“华”)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衍),其南有三青鸟(足乌)为西王母取食,在昆仑虚北。”《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其山万物尽有。”(50)

按以上记载,西王母是传说中古国首领。蓬头乱发,佩戴着玉胜和虎齿、豹尾而穴居,有专为其供食者,符合早期原始人首领的面貌。

甲骨文是商王盘庚迁殷至纣亡国时,即前14中至11世纪中期的卜辞,其中有:“乙酉贞,又(祐的通假)岁(年成)于伊(伊尹,殷商早期名臣,辅佐成汤及太甲,后来作为祭祀和祈祷的对象。也可能指其配偶,原因同)、西母(甲骨文中与“东母”常一起作为祭祀对象出现,有怀疑是日、月之神,我们认为即西王母,古国首领和后代神话中的女神)。”

《竹书纪年》[古本晋咸宁五年(公元279年,一说太康元、二年,即280、281年)在汲郡的战国魏慕中发现。共12篇,记载夏、商、西周、春秋晋和战国魏国史事,至魏襄王二十(公元前229)年止。宋佚,清朱右曾辑《汲冢纪年存真》,王国维补为《古本竹书纪年辑校》。今本二卷,据考证为后人编辑伪托。张玉春《竹书纪年译注》认为:“古本虽胜于今本,但今本《纪年》并非毫无价值。从辑佚年代来看,今本《纪年》更早,辑佚者所见到的《纪年》佚文也会更多……不可全面否定。”]“周穆王十七年 古本:西征昆仑丘,遂见西王母。”“西王母来见,宾于昭宫。”今本:“王西征昆仑丘,见西王母。其年,西王母来朝,宾于昭宫。”《白氏六帖事类集·卷二·昆仑山》:“《纪年》曰:穆王十七年,西征至于昆仑西,见西王母,乃宴。”《史记·秦本纪》集解所引,日本庆长活字本、朝鲜刊本‘见’上有‘遂’(水泽利忠《史记会注考证校补》卷五页一一),据补。《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天问》“帝降夷羿,革孽夏氏”中,是天神。《帝王世纪》认为是本为天神,后人化为商始祖之父的帝喾之后。按后者,为帝王之师。)(《太平御览》)道教又称金母、王母娘娘、西姥。《枕中记》称其为盘古真人与太玄圣母通气结精而生。《墉城集仙录》(唐末五代道士杜光庭编辑古今得道女子事迹,因以西王母为尊,其居金墉城,故名。《通志·艺文略》录为十卷,集一百零九人。今《道藏》本六卷,收入《洞神部·谱录类》,三十余人;《云笈七籤》本三卷,二十七人;《太平广记》集录二十六人:互有异同)中为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与东华至真之气所化生的东王公共理二气,是掌管女仙的神仙领袖。:“天上天下,三界十方,女子之登仙得道者,咸所隶属。”《五朝小说大观》中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尔雅》云:‘西王母,日下是矣。’”《逍遥虚经》(又名《仙记》,明初道士洪自诚编撰,二卷。系道教神仙人物传记,收入《续道藏》。因皆为逍遥物外者,故名。《五朝小说大观》中汉桓驎《西王母传》卷一之一页文同):“蓬发戴胜,虎齿啸者,此乃西王母之使,金方白虎之神,非王母之真形也。”范子烨认为:“这种作伪本身,也正说明了西王母在道教的神仙谱系是何等重要,惟其重要,所以相貌就不能太难看。”詹石窗《道教文学史》:“周代以前,有所谓‘祭月于西’的说法,且称月神为西皇。月为太阴,故西皇当为西母。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西母’之中何以插上一个‘王’字。这是因为王的本义为旺,谓火烧旺盛,后引申为保存天然火种之事。在母系氏族中,司火之人称为王母,即司火的老祖母。由于火在初民生活中极为重要,故司火之人也就有特殊的地位,从而被尊为王,作为称王天下的代表。可见,王母故事是在原始自然神化与祖先崇拜、种族起源神化的融合之中产生的。经过长期的流传,又演变为仙话。”(554)

古人关于啸起源和传承的传说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给了西王母重要的地位。唐孙广《啸旨》即开始,《古今图书集成》录明本为:“(《唐语林》等有‘太上’)老君授王母,王母授南极真人”。

《汉武帝内传》(杂传体小说。旧题汉班固撰,余嘉锡认为晋葛洪假托。詹石窗《道教文学史》考证有《道藏》和《广汉魏丛书》本,后略前详,词语有异。最初很可能是金丹派系中人根据汉代已有的此类杂传书并拾取有关史实汇缀而成,葛洪为主要撰写者。经过东晋南北朝间上清派道士重新改造、充实、润饰。):“王母言语既毕,啸命灵官,使驾龙严车欲去……”(《五朝小说大观》二、《太平广记》卷三,灵官:仙官。龙严车:疑龙辇车。前文王母来时“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詹石窗《道教文学史》:“分明是从《山海经》‘蓬发善啸’的细节转变而来的”(141)。

《真诰》(南朝著名道士陶弘景编撰,为当时上清派重要经典著作。约成书于梁武帝天监年(502-519)间,据《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录,原本为十卷。今《道藏》本分为二十卷,收入“太玄部”。)《右英王夫人歌》:“阿母延轩观,朗啸摄灵风。”《紫微王夫人授诰》:“朱轩四驾,啸命众精。”(右英夫人:古神女。《墉城集仙录》载:名媚兰,字中林,西王母十三女。位为“云林宫右夫人”,治沧浪山。紫微夫人,古女神。《真诰》载:名清娥,字愈音,西王母二十女。位为“紫微宫左夫人”,治羽野玄陇之山。乐于为人指点迷津,使其修炼成真。其劝善引导之功,于道教广为流传。陶弘景赞:“才丰情绮,动言富逸。牵引始末,恒超课外。”)进一步发挥为女神始祖。

《洞真紫度炎光神元变经》(早期道教上清派经典之一,约成书于东晋。今本收入《道藏·正一部,重编收入道法八种):“西王母授经《颂辞》:‘啸歌九玄台,崖岭凝凄凄。端心理六觉,畅目弃尘滓。’”(九玄:九天。六觉:即六合。)又进一步敷衍。

《淮南子·览冥训》:“夏桀之时,主暗晦而不明……西老折胜,黄神啸吟。(66下)”似由《山海经》西王母记载推演而来。作者与所言事年代悬隔,其间没有记载,难以凭信。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补救世道文件四种.丁》:“慨自水兽洪猛,黄神啸吟,礼乐偕辫发以同隳,情性与缠足而俱放。”则是沿用后者。

李陵《答苏武书》(《文选》41卷):“胡地玄冰,边土惨(《说文》:‘毒也。’)裂(《广雅》:‘分也。’),但闻悲风萧条之声。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后汉书·西羌传·论》:“羌戎……永初之间,群种蜂起……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新辞源》引此例释“啸聚”为“号召众人集合,有所举事”;《新辞海》释为“互相呼召,聚集成群。”例引《新唐书·室韦传》“(契丹别种,东胡之北也,盖丁零苗裔也……小或千户,大数千户。滨散川谷,逐水草而处。不赋敛。)每弋猎,即相啸聚。(事毕去,不相臣制。故虽猛悍喜战,而卒不能为强国。)”虽都不错,但都不全面。宋高宗绍兴四(1134)年《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特封武昌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二百户制》:“……属凶渠之啸乱,乘襄汉之弛兵。窃据一隅,萃厥逋逃之薮;旁连六郡,鞠为盗贼之区。命以徂征,迄兹戡定……”(郭光《岳飞集辑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470页)就以上例子,应都是异族弋猎、战争中用于示意。

晋·刘越石《扶风歌》:“朝发广莫门,莫宿丹水山。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麋鹿游我前,猿猴戏我侧。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揽辔命徒侣,吟啸绝岩中。君子道微矣,夫子故有穷。惟昔李骞期,寄在匈奴廷。忠信反获罪,汉武不见明。我欲競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不重陈,重陈令心伤。”此例是汉族将领用啸“命徒侣”,即号令军队。

《宋史·徽宗本纪》(405面):“宣和二年夏四月丙子,诏:江西、广东两界,群盗啸聚,添置武臣提刑、路分都监各一员。”《宋史·高宗本纪》(539面)“绍兴九年二月癸亥诏:盗贼已经招安而复啸聚者,发兵加诛,毋赦。”《宋史·刑法志·二》(4987-4988面):“凡岁饥,强民相率持杖劫人仓廪,法应弃市,每具狱上闻,辄贷其死……司马光时知谏院,言曰:‘臣闻敕下京东、西灾伤州、军,如贫户以饥偷盗斛斗因而盗财者,与减等断放,臣窃以为非便……百姓乏食,当轻徭薄赋、开仓振贷以救其死,不当使之自相劫夺。今岁府界、京东、京西水灾极多,严刑峻法以除盗贼,犹恐春冬之交,饥民啸聚,不可禁御,又况降敕以劝之……”岳飞《题翠岩寺》:“秋风江上驻王师,暂向云山蹑翠微。忠义必期清塞水,功名直欲镇边圻。山林啸聚何劳取?沙漠群凶定破机。行复三关迎二圣,金酋席卷尽擒归。”《申审招安申省状》:“亲卫大夫、建州观察使、神武副军都统制、权知潭州兼权荆湖东路安抚都总管岳飞申:契勘湖东路见今盗贼啸聚,动以数万。李宏在岳州,刘忠在湘阴,曹成在道州作过,其余盗贼不少。除见措置剿杀外,其间若有能改行自新之人,未委合与不合招安?如许飞招安,欲望给降金字牌、黄旗十副,仍乞差使臣管押付飞交割。谨具申尚书省并枢密院,伏候指挥。”这是汉族造反者用啸作号令。

旧题汉黄宪实明王逢年撰《天禄阁外史》卷一:“(晋习凿齿《汉晋春秋》有“外史”)李膺访徵君于衡门,雪甚,道遇郭泰。乃税驾于野,乘蹇驴而造焉。时童子候门,见二子来,振衣长啸而入,徵君及阶迎之。”这是记载汉族士人用啸示意。

《庄子·则阳》:“夫吹管也,犹有口高(唐陆德明《经典释文》注:‘管声也。’)也;吹剑首者,口夬(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引司马彪曰:‘口夬然如风过。’)而已矣。”(170)古人在这方面有丰富的探索和实践,能掌握不同物体的吹声效果。

异族因习俗不同,造反者因无条件,多不(或无法)遵钟鼓传令之制,而以方便的啸“作共同行动或召集伙伴的信号”。《汉语大字典》因此又增加“呼召、号召”义项,这是从作用上着眼的。《水浒传》中密谋者的啸叫声,常令统治者或大户主人胆战心惊。儒家和古代正统思想反感啸,也正是由此产生。现在,还有地方把啸叫称为“响马哨”。

唐牛僧孺《玄怪录》有啸7例:其中神2、道1,士人4,士人例被认为具神怪魔力3例。似乎反映民间以神怪为主,且有向士人发展的趋势。

《梦书》“梦吹啸者,欲有求”只是所示之意为求取而已。

以上说明,啸在人类中有较多存在,它起初即后世的重要作用,是“用作共同行动或召集伙伴”等的信号。以致后来延伸到禽兽,除了老虎有少数显示威风的,多数仍然是互相示意(多为召唤)。虽然能表达的内容有限,但自有其不可取代的价值(如隐秘的约定性等),是独立的诉诸人类听觉的表义手段。发展到还能演奏表达感情和感受的乐曲,是与音乐结合,成为了乐器。然究其性质,仍没超越出诉诸人类听觉的表义大系统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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