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孙广《啸旨》注译析

 载《啸乐(口哨音乐)艺术基础》143-167页。

【介绍】

孙广:永泰(765-766)年间任大理寺评事。夏滟洲《“啸”释》断撰写《啸旨》的孙广为南朝齐时人、撰写《唐语林》的王谠为唐人,皆误。南朝齐虽有永泰年号,但王谠只有为宋人,才有可能撰写完全意义的《唐语林》。孙广只有为唐人,事迹才有可能收入《唐语林》。在书中,位置排在唐代宗部分、大历年号前的,只能是唐永泰年号,而不可能是其他。《新辞源》、《历代职官表·历代职官简释》都指出孙广任职的大理寺北齐始设,隋、唐因之,时代皆在南朝齐之后。唐·玉泉子《玉泉子见闻真录》、《古今图书集成》(89757上)、《东亚乐器考》(326)亦皆称唐孙广著,是对的。

卢仝:济源人。隐少室山,自号玉川子。博览,工诗:尝为《月蚀》诗,讥元和党人,受韩愈称赞。好饮茶,为《茶歌》,句多奇警。征谏议不起,文宗大和九(835)年死甘露之变。

【原文】

其事出于道书。

序:(一本有“啸者:)其(一本作“夫”)气激于喉中而浊,谓之言;激于舌端而清,谓之啸。言之浊,可以通人事,达性情;啸之清,可以灭鬼神,致不死。盖出其言善,千里应之;出其啸善,万灵受(一作“授”)职。斯(一作“故”)古之学道者重矣(后二字一作“哉”或“每深致意焉”)!故太上(一本无此二字)老(一作“道”)君授于(后有无此字,下同)西(一本无此字,下同)王母,西王母授于南极真人,南极(一本无此二字)真人授于广成子,广成子授于(一本后二人倒乙)啸父,啸父授于风后,风后授于务光,务光授于尧,尧授舜,舜演之为琴以授(二字有作“与”)禹。自后或废或续(后四字有作“废续”)。(一有“有”)晋太行(一有“山”)仙人(一作“君”)孙公能以啸(一无此三字)得(一作“获之,乃得”)道而(一有“去,”)无所授(一有“焉”)。阮嗣宗所得少分。其后堙灭,不复闻矣!

(《唐语林》有“按高氏《纬略》:”)啸有(一有“一”)十五章,《权舆》、《正》、《毕》十二法:曰(一本皆无此字)外激,曰内激,曰含,曰藏,曰散,曰越,曰大沉,曰小沉,曰疋,曰叱,曰五太,曰五少。皆在十五章之内,则啸之妙音尽矣。

一曰(明方以智起改“章第一”,后置,后序数同)《权舆》,啸之始也。夫人精神内定,心目外息。我且不竞,物无害者。身常足,心常乐,神(一夺)常定,然后可以议《权舆》之门。天气正,地气和,风云朗畅,日月调顺,然后丧其神,亡其身,玉液旁润,灵泉外洒。调畅其出入之息,端正其唇齿之位。安其颊、辅,和其舌端。考击(一作“系”)于寂寞之间而后发,折撮于《五太》之精华。高下自恣,无始无卒者,《权舆》之音备矣(一本无后二字,疑夺)。近而论之,犹众音之发调,令听者审其一音也。耳有所主,心有所系(一作“击”,疑形近误)。于情性和,于心神当,然后入之。

外激:以舌约其上齿之里,大开两唇(一作“胥”,疑形近误),而激其气令其出,谓之外激也。

内激:用舌以前法。闭两唇,于一角小启如麦芒。通其气,令声在内。谓之内激也。

含:用舌如上法。两唇俱(一作“但”,疑形近误)起,如言“殊”字而激其气,令声含而不散矣。

藏:用舌如上法。正其颊、辅,端其唇吻。无所动用而有潜发于内也。

散:以舌约其上齿之内,宽如两椒。大开两唇而激,其气必(一作“以”)散,故(有为“于”、“之”、“之所”)为散也。

越:用舌如上法。每一声以舌约其上腭,令断气绝。用口如言“失”字:谓之越也。

大沉:用舌如外激法。用气令自高而低。大张其喉,令口中(疑夺“如”)含之大物,含之煌煌而雄者:谓之大沈也。

小沉:用舌如上法,小遏其气勿(有误夺此字)令扬大。小沈属阴,《命鬼》、《龙吟(二字有倒乙,误)》多用之。

疋:用舌如上法,如言“疋”字,高低随其宜。

叱:用舌如上法,如言“叱”字,高低随其宜。

五太:五太者,五色也。宫、商、角、徵、羽(有将“角”后置),谓(一作“为”)之五太。(此处多有“八九”二字,疑衍)五少为应,故谓(一作“为”)之太。以配仁、义、礼、智、信,此有音(一作“看”,疑形近误)之本。谓声者皆不逃五太,但以宫、商发声,以角、徵、羽(有夺上五字)应之(此字有夺),必(一作“均”,疑误)使次序不失(有夺后二字)。理则声理,乱则声乱。

五少:五少者,五太之应。五太自有阴阳,然以大概(一作“太权”,形近误)而言,五太为阳,五少为阴。若以五少论之,十二律毕具。用声之道(一作“至”),详而后发。

凡十二法,象一岁十二月。内激为黄钟,外激为应钟,大沈为太簇,小沈为夹钟,五太为姑洗,五少为仲吕,散为蕤宾,越为林钟,疋为夷则,叱为南吕,含为无射,藏为大吕。律、吕相生而成文(一作“又”,疑形近误),此则十二法(后二字有倒乙者)之首也。

二曰《流云》,(一本此有“流云”)乃古之善啸者听韩娥之声而写(一作“宫”,形近误)之也。 淫润流转,妙中宫声。沉浮起伏,若游龙戏春泉。直上九万仞,声遏流云,故曰《流云》。此当林塘春照,晚日和风,特宜为之。始于内激,次散,自含、越、小沉,成于疋、叱,具五(一作“且吾”,形、音近误)少:则《流云》之旨备矣。其音无(一本无此字)有定,所之若龙若虎,若蝉若鬼。一发之后,更无难、挠。(一本此有“亦由易之有可适,亦谓云”)通此《流云》,则(一作“凡”)十二啸(疑夺“法”)之变态极矣!夫琴象南风,笙象凤啸,笛象龙吟:声音之发,皆有所象。故虎啸龙吟之类,亦音声之流。今所(一本无此字)序故(一本无此字)于后。

三曰《深溪虎》,(一本此有“深溪虎者”,)古之善啸者听溪中虎声而写之也。雄之余怒之末,中商之初.壮逸宽恣,略不屈挠。若当盛夏郁蒸,华果四合,特宜为之。始于内激,既藏又含,外激而沉,终于五少而五太:则《深溪虎》之音备矣。

四曰《高柳蝉》,古之善啸者听而写之也。飘扬高举,缭绕萦彻,(一有“咽”)中角之初。清楚轻切,既断又续。华林修竹之下,特宜为之。始于大沉,次以五少;激散、越,系而令清,终以小沉:则《高柳蝉》之音备矣。

五曰《空林夜鬼》,古之善啸者夜过空林,闻(一无此字)而写也。点柳(疑“缀”误)蟋蟀,铁窃璚绝。轻不举,纤不灭,中徵之余。浓云昼暝,凄风飞雪之时,特宜为之。奏之当以道法,先呼群鬼聚于空林之中,递为应命,心当危危然若有所遇。始于内激,次以五少;三去宫、商、角(一作“耳”),以越连之:而《空林夜鬼》之旨备矣。

六曰《巫峡猿》,古之善啸者闻而写之。幽隐清远,若在数里之外;若自外而至,自高而下;杂以风、泉、群木之响,迥然出于众声之表;中羽之初。日暎空山,风生众壑,特宜为之。初以内激,次以(二字有作“灱灱、初初”)五少(一无此字)连之。前二缓而清,后三急而高。错综(一作“总”)遍(一作“偏”)满(一作“此”):则《巫峡猿》之旨(一作“音”)备矣。

七曰《下鸿鹄》,出于师旷演(多无此字)清角之音(一作“旨”),古之善啸者听而写之也。其声宽绰,浩渺不绝,以节(疑“接”同音误,一本无上四字)洪洞(一本有“不绝”和“既上未上”)。宽大内外,闻而乐之;轻浮遒急,闻而恶之:当(一作“尝”)奏则求此一一听之,爱(一作“受”)恶分明,鸿鹄下矣。且善啸者(一作“无”,疑形近误)其声至远不越数百尺,鸿鹄翔于冥冥之间,曷由闻而下也?盖激气出于唇(一作“辱”,疑形近误)、齿之间,妙声转于风景之际,则风景和。风景和,则元气下降。(疑夺“鸿鹄”)翔云之间,游元气之上,有不随而下哉!(一本无上十一句)若高秋空旷(一本无此二字),和风景丽,特宜为之。先以外激(一本有“翔风数十发声”),次以疋、叱,然后纯以五太,终以散、越成之。三奏而清风生(一作“臻”),五奏而流云卷,九奏而鸿鹄降:则《下鸿鹄》之音备矣。

八曰《古木鸢》,古之善啸者闻而写之也。飞激(一作“射”,形近误)哀咽;洪洞缭远,若有所不足;郁郁振荡,适断又续。寒郊原野,阴风苦(一作“若”,形近误)雾,特宜为之。始于内激,长引之;次疋、叱;又散:则《古木鸢》之旨备矣。

九曰《龙吟》,龙吟水中,古之善啸者闻而写之也。深沉郁没,重厚湿润。高不扬,低(一本无此字)不杀。声中宫、商。(一本有“若”)旁暎岩峦,俯对潭洞,特宜为之。先以内激,次含,又藏,具五(一夺此字)太,终以沉:则《龙吟》之旨备矣。

十曰《动地》,出于孙公(有作“公孙”,疑倒乙),其音亦(有无此及后二字者)师旷清徵也。其声广博宏壮,始末不屈。隐隐习习(疑“辚辚”误),震霆(一作庭,同音误)所不能加。若郁结掩遏,若将大激大发(一本无此句)。又以道法,先存以身,入于太上之下。鼓怒作气,呵叱而令山岳俱举。将手出于外。(一本无上六句)夫坤仪至厚,地道至静,而以一啸动之,不亦异乎?然有所动之何者?夫人心志而发乎气,气激于外而成于声。声含太宫、太商,自然与四气相合,则吕动律应,阳行阴伏。必阳藏而阴动,阴藏而阳动(一本二字倒乙),当藏而动之,则振发不定。地居阴阳之上,焉有所负者动,而所据能息哉?然则声作而见动地之道,知音乐之有感,不必真(一本作“与”)震动,然后谓《动地》之声。(一本无上二十八句)地气闭涸,烟凝阴沍,特宜为之。先以内激,次以大沉,藏、含悉作,终以五太成之:则《动地》之音备矣。

十一曰《苏门》,孙登(有作仙君)隐苏门山(多无此字)所(一作“之”)作也。圣人述而不作,盖(一作“言”,形近误)仙君述广成、务光以陶性灵,以演大道,非有以成声音,作程品也。昔人有游苏门者(一作“时”,形近误),闻鸾凤之声。其音美畅殊异,假为(疑“谓”误)之(三字一作“无异”)鸾凤。鸾凤有音而不得闻,之苏门者,焉得而知鸾凤之响?(一本无上四句)后寻其声,乃仙君之长啸矣!仙君之啸,非止于养道怡神,盖于俗则致雍熙,于时则致太平,于身则道(“导”古字)的不死,于事则摄百灵(一本下有“、御五云,于万物则各得其所。感应之效,莫近于音,而仙君得之”)。至于飞走禽兽(四字有作“裂金诏鱼鸟,乃”)啸之末者(一作“耳”)。晋阮嗣宗(一有“自负”)善啸,闻仙君以为己若,往诣(一作“请”,疑形近误)焉。方被(“披”的古字)发握坐。藉(“籍”形近误)再拜而请之,顺风而请者三,承风而请者再。仙君神色自若,竟无所对。籍因长啸数十声而去。仙君料籍固未远,因动清角而啸。至四五发声,籍但觉林峦草木,皆有异声。须臾,飘风暴雨忽至。已而,鸾凤、孔雀缤纷(一本下有“而至,不可胜数”)。籍既(一夺此字)惧又喜而归,因传写之。十得其二,谓(一作“为”,同音误)之《苏门》,今之所传者是也。深山大泽、极高极远,特(一夺此字)宜为之。先发五太、五少、沉、激内外一十二法备举:方少得《苏门》之音矣。

十二曰《刘公命鬼》,仙人刘根(一有“之”)所作(一作“为”)也。昔刘根道成,雅(一作“惟”,形近误)好长啸。为太守所屈,因啸召太守七世之祖立至。其声清净径急,中人已下恶闻之。虽志人好古啸者,多不肄(一作“隶”,形近误)习,以故其声多(一夺此字)阙。后之人莫能补者,谓之元刚格。先以五少之(一无此字)三去宫、商(一有“角”),次用内激、大小沉,终以疋、叱:则《刘公命鬼》之声备矣。

十三曰《阮氏逸韵》,正阮籍所作也。音韵放逸,故曰“逸韵”。用法多比《权舆》与《流云》之鳞沥(一作“辚轢”)十二,间无约束,不(有作“多”)散越。大雅君子与常才、龌龊者,皆宜听之。天气清肃,氛垢之外,乃可杂埙、篪而作(一无此二字)俗态之乐。郑卫之音,不可(一无此四字)入耳。善啸者多能为(一作“办”)之。林泉逸人,每为呼风,亦偶作一韵。法寄在众乐(有无此字)之中。兴短(一作“矩”,形近误;一作“举”,又同音误)则短(一作“发”)之,兴尽则止:则《阮氏之(有无此字)逸韵》之旨(一作“音”)备矣。

十四曰《正章》,正者,正也。深远极大,非常声也(后一字有作“所拟”)。近代孙公得之,人(一作“入”,形近误)未之听。致平和而却老、不死者,此声也。今有义,亡其声。

十五曰《毕章(一本无后字)》,五音(有作“声”)之极,而大道备(一作“毕”)矣。尧、舜之后,有其义,亡其声。

【注释】

其事出于道书:此句据唐封演称为孙广言,然不见传世本,意思是该书内容得自道教典籍。

气激于喉中而浊,谓之言;激于舌端而清,谓之啸:我国传统语音学至今分析辅音分清浊。因为语言的元音都是浊音,而啸没有声带的振动,音频较高,古人相对而言而归为清音。这认识今天看来,仍然是正确的。通人事:人际交际。达性情:传达感情。灭鬼神,致不死:这是对啸自古以来的隐秘示意作用的神化反映,详见《啸与鬼神等特异现象有关的的记载和原因考辩》。盖出其言善,千里应之:仍指语言的交际作用,善言是代表。出其啸善,万灵受职:指啸令鬼神。斯(一作“故”)古之学道者重矣(后二字一作“哉”或“每深致意焉”):华夏只有道教不歧视啸,但也只用作行法手段,道教音乐里没有啸的地位,应该也是其音量局限所致。故太上(一本无此二字)老(一作“道”)君:道教附会黄帝、老子,给老子的称号,也称“混元皇帝太上老君”。其支派太平道、天师道都崇奉老子,地位越高,传说越奇,后道经有《太上老君开天经》。西王母:古代传说中的氏族部落首领,后被尊为最高女神,详见前《山海经》的有关注释。南极真人:道教传说中的神仙。广成子:传说黄帝时人,居崆峒山中。有认为即神仙老子在黄帝时的称谓,颛顼帝时称赤精子。啸父:刘向《列仙传》卷上:啸父者,冀州人也。少在西州市上补履,数十年人不知也。后奇其不老,好事者造求其术,不能得也,唯梁母得其作火法。临上三亮,与梁母别,列数十火而升。西邑多奉祀之。风后:相传为黄帝相。务光:古代隐士,相传商汤要把天下让给卞随、务光,二人不受,务光自投水死。尧、舜、禹:传说中的古帝王。舜演之为琴以授禹:一说舜发明了琴,这里是据此说舜由啸(乐)启发才发明的琴,并将啸技传授给了禹。晋太行仙人孙公:即隐君孙登,详见《孙登与嵇康、阮籍苏门山事迹考辩》。阮嗣宗:阮籍,字嗣宗。《唐语林》:宋王谠仿《世说新语》体例撰,分五十二门,记载唐代典章史实,有佐史和保存所引史料之功。《纬略》:宋高似孙撰,十二卷。考证典籍,疏通疑义。引录翔实,实非解释纬书。今《说郛》、《玉泉子见闻真录》和《纬略》,无相应内容,不知是否失实或另本讹脱。《权舆》、《正》、《毕》:《啸旨》乐章名,详见原文。外激、内激、含、藏、散、越、大沉、小沉、疋、叱、五太、五少:啸法名,详见原文和今译。

权舆:起始,指准备和定调。夫人:此人,指吹啸者。心目外息:心和眼睛(主要感觉器官)不受外界干扰。我且不竞,物无害者:我不理会,外界事物没有能妨害的。身常足:身体没有欠缺感觉。神常定:精神持续稳定。议《权舆》之门:开始进入《权舆》乐章吹奏。丧其神,亡其身:断绝其他思虑,集中注意力。玉液旁润,灵泉外洒:口腔津液充分分泌和滋润(也不能过度)。调畅其出入之息:调节呼吸的气息。端正其唇齿之位:摆正唇、齿(实无关、不自主)的位置。安其颊、辅:端正面颊和下颌的位置。和其舌端:调整好舌头的表面。考击(一作“系”)于寂寞之间而后发:等内外安静下来才发声。考击:即敲击,指开始发声。折撮于《五太》之精华:根据《五太》乐章取舍选择。高下自恣:不固定音高。无始无卒:不规定乐章始终。《权舆》之音备矣(一本无后二字,疑夺)。近而论之,犹众音之发调,令听者审其一音也:按近代的说法,像各乐器的定调,让听的人能确定其中的某个音。耳有所主,心有所系:耳朵和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个音上。于情性和,于心神当,然后入之:只有心平气和、注意力集中,才能开始演奏该乐章。

外激:技法名称,下同。以舌约其上齿之里:将舌头抵近(抵住则气流不畅,难以发出响亮的啸声)上齿的里边,以下除五太、五少全同。就这两种也没有说不同,也就是没有区别。大开两唇:疑误,啸靠唇孔音起振共鸣发声,张开嘴唇则无法起振。如果理解为呼麦似的以舌尖抵近硬腭起振的技巧,则没有问题。激其气令其出:用强气流吹出。

内激:闭两唇,于一角小启如麦芒。通其气,令声在内。谓之内激也:按这种方法,只能吹出气流声。洛桑等倒是用这种方法模仿铜管乐声,但那靠声带发声,只是口技。

含:两唇俱(一作“但”,疑形近误)起,如言“殊”字而激其气,令声含而不散矣:这确实是啸的口型,但却看不出与其他技巧的差别。殊字中古属遇摄禅母虞韵平声合口三等,现代普通话读shū。

藏:正其颊、辅,端其唇吻:按《权舆》,这是基本准备姿势。无所动用而有潜发于内也:按现代物理声学,声音源于振动;按理反推,无所动用就不可能有声音发出。因此,可能是动作很轻微的夸张说法。

散:以舌约其上齿之内,宽如两椒。大开两唇而激,其气必散,故为散也:如果是舌抵住上齿宽如两个花椒,基本无法发出啸声;如果是舌头在舌头上留出两个花椒的小孔,倒是能发出类似呼麦的声音来,但也不是一般意义的啸声。

越:绝。作为发声技法,当然不是停止,而是断续的意思。每一声以舌约其上腭,令断气绝:这样只能发出断续音。用口如言“失”字:此字中古音属臻摄书母质韵入声开口三等,现代汉语拼音为shí,按这种口型,也只能发出类似呼麦的声音。

大沉:大音量的低音,与小沉相对。用气令自高而低:用气只能由急至缓,这样发出的声音才能由高而低。大张其喉,令口中含之大物,含气煌煌而雄者:口中含气,则不能有“大物”,故疑夺“如”。美声唱法为打开咽腔有口中如含鸡蛋的说法,与此类似。啸发声时下颌打开,是为了扩大口腔的口径,发出较低的声音。

小沉:小音量的低音,与大沉相对。小遏其气勿令扬大:与大沉发音方法上的区别仅此。小沈属阴:则大沉相对属阳。《命鬼》、《龙吟》多用:相对可知,在这两章乐曲中大沉少用。

疋:如言“疋”字:此字中古音属臻摄滂母质韵入声开口三等,现代汉语拼音为pí,与“叱”只有声母旁纽音近的差异。按这种口型,也只能发出类似呼麦的声音。高低随其宜:啸靠舌、颌改变音高,不同音高啸发声的口型是不同的。只有呼麦和笛、箫类管乐,可以超吹提高一个八度的音高。下同。

叱:如言“叱”字:此字中古音属臻摄昌母质韵入声开口三等,现代汉语拼音为chì,与“失”仅有声母邻纽音近的差异。按这种口型,也只能发出类似呼麦的声音。

五太:五音宫、商、角、徵、羽。五色:青、赤、白、黑、黄,古人认为正色。五少为应:与五少相对。配仁、义、礼、智、信:与五德匹配。此有音之本:这是乐音的根本。但以宫、商发声,以角、徵、羽应之,必使次序不失。理则声理,乱则声乱:指以乐音开始,以乐音接续,乐曲中乐音的次序不能乱。在五声音阶阶段,所有乐曲都以五音构成,不成其为技法。以五色、五德比附五音,也没有实际意义。

五少:五太自有阴阳:五太自身可分阴阳。大概:在更高层面。十二律: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相当现代一个八度内的十二个半音。用声:奏曲。道:法则。详:具备了十二律的各个音。发:开始演奏。阴阳是分类,十二律是乐音的分析:都与技法无关。《巫峡猿》称可以分五个部分,“前二缓而清,后三急而高”,这里看不出来。

律、吕相生而成文:古人又称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为六律,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为六吕,互相配合构成乐曲。以十二法比附(一年)十二月和十二律,反映了其来源,上面不通的问题也就都可以理解了。

二曰《流云》:韩娥:传说中的古代歌唱家。写:描摹。淫润流转:圆润委婉。妙中宫声:古代可指奏宫音和用宫调,用在这里都不合适,应该仍是附会五音的。沉浮起伏,若游龙戏春泉:形容流畅。直上九万仞,声遏流云:形容声音大或富于激情,本乐章名即由此而来。林塘春照,晚日和风:皆风和幽静的环境。特宜为之:特别适合吹奏此乐章。《流云》之旨备矣:此乐章的旋律就完全(结束)了。其音无有定,所之若龙若虎,若蝉若鬼。一发之后,更无难、挠。通此《流云》,则十二啸(疑夺“法”)之变态极矣!夫琴象南风,笙象凤啸,笛象龙吟:声音之发,皆有所象。故虎啸龙吟之类,亦音声之流。今所序故于后:按此书乐章体例,一般没有这一段,称“序于后”,显然后人所加。音无定,则不能称乐曲;音乐可描摹感情和景色,而非事物;无难、挠,则没有曲折变化;以乐器风格比附自然界和想象中的声音作用有限:都非必要。

三曰《深溪虎》:雄之余怒之末:雄壮和怒气将消,指声音雄壮但不过于暴躁。壮逸宽恣,略不屈挠:雄壮而没有曲折变化。盛夏郁蒸,华果四合:虽然天气闷热,但环境优美。

四曰《高柳蝉》:飘扬高举:舒展高昂。缭绕萦彻:曲折明亮。清楚轻切:清晰轻巧。既断又续:音断意续。华林修竹:美树高竹。

五曰《空林夜鬼》:点柳(疑“缀”误)蟋蟀:用蟋蟀叫法点缀,营造夜景气氛。蟋蟀啸法详前。铁窃:即贴切。璚绝:即跼蠼,谨慎的样子。轻不举,纤不灭:轻微但不飘忽,纤细但不中断。浓云昼暝:因浓云白天昏暗。凄风飞雪:风声凄厉雪花飞舞。奏之当以道法,先呼群鬼聚于空林之中,递为应命,心当危危然若有所遇:此段疑为道士为故神其技而增。啸历史上有召鬼的记载。鬼“递为应命”,大概也用啸声。鬼多凶恶残暴,与人应该不同,与鬼打交道,当然还是以小心为妙哇!

六曰《巫峡猿》:幽隐清远:隐约,细微,遥远。若自外而至,自高而下:像从外面和上面传来。杂以风、泉、群木之响:夹杂着风、泉水、树林的声音。迥然出于众声之表:啸声要盖过其他的声音。日暎空山:太阳照着寂静的群山。风生众壑:山谷中传来风声。错综遍满:指“前二缓而清,后三急而高”,交错、全部出现。

七曰《下鸿鹄》:师旷:春秋晋乐师,字子野。生而目盲,善辨音乐。其声宽绰,浩渺不绝:宽阔无边。以节(疑“接”同音误)洪洞:一直连接到天边。宽大内外:对内、外的人都宽大的人。轻浮遒急:对内、外人轻浮和固执、急躁的人。当奏则求此:奏时应追求这种境界。一一听之,爱恶分明,鸿鹄下矣:让这两类人都一一来听,他们的好恶都很明确,鸿鹄就会从天上下来了。且善啸者其声至远不越数百尺,鸿鹄翔于冥冥之间,曷由闻而下也?盖激气出于唇、齿之间,妙声转于风景之际,则风景和。风景和,则元气下降。(疑夺“鸿鹄”)翔云之间,游元气之上,有不随而下哉:古本仅有名目,大概是描写鸿鹄下降的。后人附会,说成乐曲的效果,还要去找客观依据,怎么可能呢?三奏而清风生(一作“臻”),五奏而流云卷,九奏而鸿鹄降:同上。

八曰《古木鸢》:木鸢:古代传说墨翟用木头制成、像鸢的飞行器。飞激哀咽:因悲哀而激动、哽咽。洪洞缭远:宽阔遥远。若有所不足:好像在期待。郁郁振荡:抑郁跳荡。适断又续:刚断开又接续。阴风苦雾:冷风浓雾。

九曰《龙吟》:郁没:即郁穆,和美的样子。湿润:即圆润。杀:灭。暎:即映。

十曰《动地》:孙公:即晋孙登。始末不屈:从始至终没有曲折变化。隐隐习习:疑“隐隐辚辚”误。郁结掩遏:艰涩压抑。若将大激大发:像将要大爆发。又以道法,先存以身,入于太上之下。鼓怒作气,呵叱而令山岳俱举。将手出于外。夫坤仪至厚,地道至静,而以一啸动之,不亦异乎?然有所动之何者?夫人心志而发乎气,气激于外而成于声。声含太宫、太商,自然与四气相合,则吕动律应,阳行阴伏。必阳藏而阴动,阴藏而阳动,当藏而动之,则振发不定。地居阴阳之上,焉有所负者动,而所据能息哉?然则声作而见动地之道,知音乐之有感,不必真震动,然后谓《动地》之声:疑道家自神其技所增。地气闭涸,烟凝阴沍:皆冬景。

十一曰《苏门》:苏门山:一名苏岭,太行山支脉。因上有百门泉,又名百门山。在今河南省辉县西北七里百泉风景区。圣人述而不作,盖(一作“言”,形近误)仙君述广成、务光以陶性灵,以演大道,非有以成声音,作程品也:疑道家自神其技所释。程品:规范,典型作品。美畅殊异:非常优美、流畅。假为之鸾凤。鸾凤有音而不得闻,之苏门者,焉得而知鸾凤之响:疑道家自神其技所释。仙君之啸,非止于养道怡神,盖于俗则致雍熙,于时则致太平,于身则道(“导”古字)不死,于事则摄百灵、御五云,于万物则各得其所。感应之效,莫近于音,而仙君得之。至于飞走禽兽,啸之末者耳:疑道家自神其技所释。实际参见啸乐作用。以为己若:认为跟自己相似。诣:拜访。再拜而请之,顺风而请者三,承风而请者再:矛盾,再为二,就不能又有顺风者三。后增者不知,故有此失。对:回答。籍因长啸数十声而去。仙君料籍固未远,因动清角而啸。至四五发声,籍但觉林峦草木,皆有异声。须臾,飘风暴雨忽至。已而,鸾凤、孔雀缤纷。籍既惧又喜而归,因传写之。十得其二,谓之《苏门》,今之所传者是也:此据传说演绎,参见《孙登与阮籍、嵇康苏门山事迹考辩》。

十二曰《刘公命鬼》:刘根道成,雅好长啸。为太守所屈,因啸召太守七世之祖立至:晋葛洪《神仙传》载:字君安,京兆长安人(范晔、司马彪《后汉书.刘根传》改为颍川人,大概是惑于颍川太守派人抓他,其实颍川正在刘根学道的嵩山附近)也。少明五经,以汉孝成皇帝绥和二年举孝廉,除郎中。后弃世学道,入嵩高山。时颍川太守张府君(晋干宝《搜神记》改为史祈,大概觉得有名姓可信度高一点,其实仍于史无证)以根为妖,遣吏召根,拟戮之。根至,府君烈声问曰:“能召鬼乎?”根曰:“召鬼至易耳。”借笔砚及奏按,鎗鎗然作铜铁之声闻于外。又长啸,啸音非常清亮,闻者莫不肃然,众客震悚。晋干宝《搜神记》《后汉书》发展为能召太守先辈鬼魂。径急:快速。中人已下恶闻之:可能是想突出曲高和寡,但乐曲不能为多数人接受,恐怕不是好事。虽志人好古啸者,多不肄习,以故其声多阙:《啸旨》文多舛误,多以意增添固难辞其咎,以其昏昏使人昏昏是根本原因。后之人莫能补者,谓之元刚格:后人神秘化所为。

十三曰《阮氏逸韵》:,正阮籍所作:与上称阮籍传写《苏门》矛盾。音韵放逸:曲调豪放不羁。用法多比《权舆》与《流云》之鳞沥(一作“辚轢”)十二,间无约束:此疑据“放逸”发挥。大雅君子与常才、龌龊者,皆宜听之:雅俗共赏,与阮籍性格、事迹不合。天气清肃:天气晴朗。氛垢之外:人迹罕至。乃可杂埙、篪而作俗态之乐:按此表达,“杂埙、篪”是为了合奏?还是“作俗态之乐”:并不清楚。此二乐器皆吹管,并非合奏的好选择;音域、表现力亦有限,“作俗态之乐”的效果亦难保证:疑仍为故神其技者妄增。郑卫之音,不可入耳:按儒家正统音乐观增加,但按《礼记》和理学,是歧视啸的,也不可能进入正统音乐。详见《啸受歧视的表现和原因考辩》。林泉逸人,每为呼风,亦偶作一韵:此为道士以啸呼风作法的反映,是古人对其神奇示意作用的神化反映,没有科学根据。法寄在众乐之中:因无相应交代,意不明,妄增所至。兴短则短之,兴尽则止:可能指即兴创作,也可能是作者自己也不清楚。

十四曰《正章》:正:端正。非常声:排除法无法说明究竟是什么声音。孙公得之,人未之听:作者怎么知道的呢?致平和:与“深远极大,非常声”矛盾。却老、不死:是其健身益性作用的神化反映。今有义,亡其声:与以上描述矛盾。

十五曰《毕章》:五音:指代音乐。尧、舜之后,有其义,亡其声:与上句矛盾。

【今译】

这些内容是在道书中发现的。

序:气从喉咙中发出、声带颤动的,叫做(语)言;在舌面上发出、声带不颤动的,叫做啸。声带颤动的语言,可以沟通人事,传达感情;声带不颤动的清啸,可以驱除鬼神,成为神仙。言谈高妙,可以使远隔千里的人们响应;啸艺高超,能够让天上地下的神仙效力。这就是古代学习道教的人重视的原因!

因此太上老君传授给西王母,西王母传授给南极真人,南极真人传授给广成子,广成子传授给啸父,啸父传授给风后,风后传授给务光,务光传授给尧,尧传授舜,舜在其基础上发明了琴并(将啸)传授给了禹。此后有时间断有时接续。晋太行山仙人孙登能因啸得道但没有传授。阮籍得到少部分。后来堙灭,没有人知道了!

啸(的乐曲)有十五章,《权舆》至《正》、《毕》(有)十二法:外激、内激、含、藏、散、越、大沉、小沉、疋、叱、五太、五少。都在十五章之中,啸的技巧全包括了。

第一章《权舆》,是啸的开始。吹啸者心境平静,不受外物影响。我不分散注意力,没有什么能影响我。身体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心里没有不高兴的事,精神没有不平静的地方,此后才能进入《权舆》乐章。天气晴好,大地温暖,和风淡云,日月明亮,此时集中注意力,忘记身体的存在,调整津液的分泌,使其滋润而不过度。调整畅通呼吸的气息,使唇、齿的位置恰到好处,使面颊和下颌稳定,舌面不高不低。在寂静中开始发音,展示出音乐的精华。高下随意,不规定始终,这就是《权舆》。按现在的说法,像乐队的开音定调,使听的人能确定一个乐音(的音高)。耳朵集中注意这个音,头脑注意判断这个音(是否准确)。心平气和,心神安定,此后才能进入(乐曲演奏)。

外激:用舌尖抵近上齿之里边,张大两唇,使气快速冲出,称为外激。

内激: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闭合上下唇,在一角打开一个麦芒一样的小孔。使气息可以通过,让声音在口腔内。称为内激。

含: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上下唇都撅起来,像读“殊”字而加强气息,让声音充实而不分散。

藏: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使面颊、下颌位置合适,唇形端正。没有如何(特殊大)动作就有声音从口内发出。

散:用舌尖抵近上齿之里边,约两个胡椒宽。张大两唇发力,(出来的)气必然分散,所以叫做散。

越: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每发出一个音就用舌头抵住上腭,隔断气息。口型像读“失”字:叫做越。

大沉:舌头位置按外激的方法。让气息(像发音)从高到低。张大喉咙,让口中像含着大东西,包含的气息煌煌雄壮:称为大沈。

小沉: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稍微阻挡气息不使过大。小沈属阴,《命鬼》、《龙吟》多用这种技法。

疋: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像读“疋”字,高低适合具体情况。

叱:舌头位置按上面的方法。像读“叱”字,高低适合具体情况。

五太:五太就是五色。宫、商、角、徵、羽,叫做五太。与五少相应,所以叫做(五)太。可以与仁、义、礼、智、信相配,这是音乐的根本。谈音乐都不能超出五太,用宫、商发声,用角、徵、羽应和,只要次序不乱。次序顺畅,旋律就顺畅;次序混乱,旋律就混乱。

五少:五少对应五太。五太自身有阴阳,但在更高层面来说,五太是阳,五少是阴。但仅就五少而言,十二律都有。演奏乐曲的规律,(是必须)具备所有音才能开始。

共十二法,象一年十二个月。内激是黄钟,外激是应钟,大沈是太簇,小沈是夹钟,五太是姑洗,五少是仲吕,散是蕤宾,越是林钟,疋是夷则,叱是南吕,含是无射,藏是大吕。律、吕相生而成乐曲,这是十二法的前提。

第二章《流云》,是古代善啸的人听韩娥的歌声记录的。圆润流畅,属宫声。升降起伏,像游龙在春泉中嬉戏。(然后)直上九万里,声音挡住了流动的云彩,所以叫做《流云》。在春天阳光下的树林和池塘边,夕阳西下的和风中,特别适合吹奏。从内激开始,其次散,从含、越、小沉,到疋、叱,完成整个五少:《流云》的乐章就全部完成了。此章音乐形象不受局限,可以像龙像虎,像蝉像鬼。乐音开始之后,就没有阻碍和曲折。掌握了《流云》章,则十二啸法的变化就都到顶了!琴(声)象南风,笙(声)象凤啸,笛(声)象龙吟:凡有声音,皆有相应的形象。所以虎啸龙吟,也是声音的类型。这是后人的解说,所以摆在后面。

第三章《深溪虎》,是古代善啸的人听见(深)溪中的虎(啸)声记录的。雄壮的怒吼尾声,属商声。气势雄壮宏大,没有曲折。盛夏闷热,四周(的树上)挂满漂亮的水果,特别适合吹奏。从内激开始,接着藏和含,外激和沉,到五少和五太结束:《深溪虎》的乐章就全部完成了。

第四章《高柳蝉》,是古代善啸的人听见(高高柳树上蝉的鸣叫)记录的。悠扬清高,回环透亮,属角声。清楚轻急,才断又续。秀美的树林和挺拔的翠竹下面,特别适合吹奏。从大沉开始,其次五少;强奏散、越,使其连贯又清亮,到小沉结束:《高柳蝉》的乐章就全部完成了。

第五章《空林夜鬼》,古代善啸的人夜晚经过空旷的树林,听见(鬼叫声)记录的。(中间)点缀蟋蟀的叫声,切合小心谨慎的心态。轻微但不漂浮,纤细也不断绝,属徵音。云层浓厚白昼昏暝,寒风凄厉雪花飞舞的时候,特别适合吹奏。演奏此乐曲应该应当用道教的方法,先召唤众鬼到空旷的树林中集中,轮流报到。心中应当像遇到危险一样警惕。从内激开始,其次五少;三个部分排除宫、商、角,然后用越连接:《空林夜鬼》的乐章就完成了。

第六章《巫峡猿》,古代善啸的人听见(巫峡猿猴的啸声)记录的。隐约高远,像在几里之外;像从外传来,从高传下;夹杂着风、泉、树林的声响,(啸声)迥然高出众声之上;属羽音。日照空山,风穿山谷,特别适合吹奏。从内激开始,其次连接五少。前二部分缓慢但清晰,后三部分急促又高昂。错杂始终:《巫峡猿》的乐章就完成了。

第七章《下鸿鹄》,开始于师旷奏清角乐曲,古代善啸的人听了记录的。其乐声(表达的意境)宽阔、浩渺得没有止境,一直连接到宇宙。对内外宽大的人,听了会高兴;(对内外)轻浮急燥的人,听了会厌恶:演奏就按这标准,(让两类人都一个个来听,爱恶分明了,鸿鹄就(从天上)降落了。一般善啸的人声音最远不超过几百尺,鸿鹄在高高的天上飞翔,怎么会听见并降落呢?须知气流从唇齿之间穿过,美妙的啸声在大自然中传播,自然景色就和谐。自然景色和谐,元气就下降。(鸿鹄)在云彩中飞翔,依托在元气之上,难道能不随着下降吗!高秋空旷,风和景丽,特别适合吹奏。从外激开始,其次疋、叱,然后完整演奏五太,最后以散、越完成。奏三遍清风就会吹来,奏五遍云彩开始翻卷,奏九遍鸿鹄就降落:《下鸿鹄》乐章就完成了。

第八章《古木鸢》,古代善啸的人听见(古代木鸢的声音)记录的。凄厉悲咽;渺茫遥远,像有所期待;抑郁跳荡,才断开又接续。寒郊广野,冷风浓雾的时候,特别适合吹奏。从内激开始,缓慢悠长;其疋、叱;再散:《古木鸢》乐章就完成了。

第九章《龙吟》,龙在水中吟啸,古代善啸的人听见记录下来。深沉抑郁,重厚圆润。高不显扬,低不断绝。属宫、商声。旁倚山峦岩石,俯对深潭幽洞,特别适合吹奏。先用内激,其次含,再藏,完整演奏五太,最后为沉:《龙吟》乐章就完成了。

第十章《动地》,创始于孙登,属于师旷清徵。乐章广博宏壮,始终没有曲折。轰轰隆隆,雷霆都不能盖过。像极度压抑,将要暴发。有按照道教的方法,先忘记身体,进入九天之下。大喝一声,让山岳让路。将手伸出在外。大地深厚,特点静止,能用啸吹动,难道不奇异吗?但为什么能吹动呢?人的情感转变为气息,气息通过口腔成为啸声。啸声包含有太宫、太商,自然与自然界四季相符合,于是乐律与阴阳呼应。在阴阳的一般规律外,要逆势而动,必然导致失衡。大地靠阴阳托载,阴阳失衡,大地能不动吗?所以从啸声奏《动地》的原理,可知音乐有意象,不必真的(大地)震动,然后称《动地》之声。万物萧瑟,霜凝冰冻,特别适合吹奏。从内激开始,其次大沉,经过藏、含,最终运用五太:《动地》乐章就完成了。

第十一章《苏门》,孙登隐苏门山所作。圣人述而不作,孙登为了阐发广成子、务光陶冶性灵的精神,演绎大道义,不是要完成乐章,出作品。古代有人游苏门山,听见凤凰的啸声。(其实只是)那啸声特别优美流畅,假托于凤凰。凤凰啸声没人听过,到苏门山的人,怎么能听见凤凰的啸声呢?后来寻找那声音,原来是孙登在长啸!孙登的啸声,不但可以愉悦身心、陶冶情操,对于风俗可以导致和谐,对于时局可以导致太平,对于身体可以导致长生(寿),对于事业可以驱使鬼神、驾御云彩,对于万物可以使各得其所。感应的功效,没有能跟音乐比的,孙登掌握了。至于(模仿)召唤飞禽走兽,折断金属和驱使鱼鸟,不过是啸作用的鸡毛蒜皮。晋阮籍善啸,听说了孙登,认为跟自己差不多,就去拜访孙登。(孙登)正披散头发握手坐着。阮籍多次行拜礼,顺风拜了三次,逆风拜了两次。孙登神色不变,竟然没有应答。阮籍因此长啸数十声离去。孙登料想阮籍没有走远,就用啸发出清角音。到第四五声,阮籍只觉得山谷、树林和草,都有异声。一会儿,狂风暴雨突然来到。之后,很多凤凰、孔雀纷纷到来。阮籍既惊又喜,回到家里就记录了下来。只记录了十分之二,称为《苏门》,现在流传的就是的。深山大湖、极高极远,特别适合吹奏。先用五太、五少、沉、内外激,一十二法都用到:才略微得到《苏门》乐章的意境。

第十二乐章《刘公命鬼》,刘根神仙创作。汉代刘根得道,喜欢长啸。被太守留难,于是用啸召唤,太守七世祖宗马上就到来。那啸声清亮急促,一般人都怕听到。虽然有志向、喜好古啸的人,也多数没有学过,所以此乐章声多空缺。后来的人不能补全,称为元刚格。从五少开始,三个部分除去宫、商,其次用内激、大小沉,最后用疋、叱:《刘公命鬼》乐章就完成了。

第十三乐章《阮氏逸韵》,正是阮籍创作的。曲调豪放不羁,所以称“逸韵”。方法多近《权舆》与《流云》,遍历十二法,中间没有收束,不(或“多”)散、越。大雅君子与常才、龌龊者,都可以听(即欣赏)。天高气爽,嘈杂声之外,就可以夹杂埙、篪来演奏世俗的乐章。但郑卫淫邪的音乐,不能演奏。善啸的人多数能演奏。隐逸的道士,常为了呼唤风,也偶然吹奏一下。方法跟各乐章精神一样。兴致低乐章就短,兴致到头就停止:《阮氏逸韵》乐章就完成了。

第十四乐章《正章》,正的意思是堂堂正正。音量极大可以传到很远,不是一般的声音。晋代孙登掌握了,人们都没有听过。特别平和却能返老还童、长寿不死的,就是这乐章。现有名目,方法旋律都不知道了。

第十五乐章《毕章》,是五声的极致,所有的法则都具备了。尧、舜之后,仅有名目,方法和旋律都失传了。

【析评】永泰(765-766)年间,大理寺评事孙广(宋·曾慥《类说》作“孙康”,应为字形接近致误)撰写的《啸旨》,原本没能流传于世。但由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五(原文中楷体者)作的记载可知,(67-70)其内容概述了啸与言的区别、作用、传说中的传承及章目、人文背景,是古代这方面最为全面和深入的介绍,对于“啸”的认识和研究,非常重要。

封氏同时也就其中起源、作用、发声部位和方法及当时人的事迹,作了讨论和补充,难能可贵:“余按:人有所思则长啸,故乐则歌咏,忧则嗟叹,思则吟啸。《诗》云:‘有女仳离,条其歗矣’;颜延之《五君咏》:‘长啸若怀人’:皆是也。广所云:《深溪虎》、《古木鸢》,其状(二字有倒乙)声气可(一本有“知”)矣。至云:太上老君相次传授,舜为琴。崇饰过甚,非予所敢闻也。按:《诗.笺》云:‘啸,蹙口出声也。’成公绥《啸赋》云:‘动唇有曲,发口成音。’而今之啸者,开口卷舌,略无蹙舌(疑“口”误)之法。孙氏云‘激于舌端’,非动唇之谓也。天宝末,有峨眉山道士,姓陈,来游京邑。善长啸,能作雷鼓辟历之音(一作引)。初,则发声(二字有倒乙)调畅,稍加“散”、“越”。须臾,穹窿砰磕,(一有写)雷鼓之音忽复震骇。声如辟历,观者莫不倾竦。”文中附注:“(“盖出其言善”至“斯古之学道者哉”)五句原本朱笔增入。吴方山云:所增数语,二本俱无。”由此可见,当时还有别的传本,却没有这五句。封氏后文称“广云其事出于道书”,为引文所无,可能引非全文。注为补充或后人增入,皆有可能。(67)

唐·玉泉子《玉泉子见闻真录》有极少数字词显系抄录变易,宋王谠《唐语林》卷五全文照录前者,确实没有上述五句。(21)但二书称章目据(宋)高(似孙)氏《纬略》,今查《说郛》、《玉泉子见闻真录》和《纬略》,无相应内容,不知是否另本或后代讹脱。其于“十五章”之“十一曰苏门”后增(原文中宋体者为新增)“孙登隐苏门山所作也”,“十二曰刘公命鬼”后增“仙人刘根所作也”,“十三曰阮氏逸韵”后增“阮籍所作也”:应为后注增入。“十五曰毕章”(封氏注:一本无“章”字)增改为“深远极大,非常声也,毕尽五音之极而大道备矣”,开后代先河。

《太平御览》所录(1814下)于传说中传承的“太上老君”后增入(原文中仿宋体者为新增)《山海经》中“善啸”的“西王母”,“广成子”后增入古代传说中的仙人“啸父”。并仿上例在“一曰权舆”后增“啸之始也”;“二曰流云”后增“乃古之善啸者听韩娥之声而写之”;“三曰深溪虎”后增“古之善啸者听溪中虎声而写之”;“四曰高柳蝉”后增“古之善啸者听而写之”;“五曰空林(夜)鬼”后增“古之善啸者夜过空林闻而写之”;“六曰巫峡猿”后增“古之善啸者闻而写之”;“七曰下鸿鹄”后增“出于师旷演清角之音,善啸者写之”;“八曰古木鸢,九曰龙吟”后增“皆啸者闻而写之”;“十曰动地”后增“出于孙公,其音亦师旷清徵也”。又将“深远极大,非常声也”移至“十四曰正章”之后,以与“十五曰毕音(章)五音之极而大道毕(原作“备”)矣”相应。

明方以智《通雅》所引《啸旨》自称“见《异苑》及《炙毂子》”(924):后者无考;前者见《说库》,却没有这些内容,应为《太平御览》将《啸旨》首段误接于位于其前的《异苑》段后,而未按体例另起一行所致。(1814下)后人误传,原因相同。于“权舆”增(原文黑体者为新增)“正毕十二法。曰外激,曰内激,曰含,曰藏,曰散,曰越,曰大沈,曰小沈,曰疋,曰叱,曰五太,曰五少。”且结合分析了其中三章,“内激、大小沈、终以疋、叱,则《刘公命鬼》之声备矣。《流云》之鳞沥十二间,无约束,不散越,则《阮氏之逸韵》矣。先发五太、五少、沈、激内外一十二法,得《苏门》之音矣。”他分析不同的内容产生的原因是“后人别刻之,容有附会”,是很有眼力的。

主观想当然地增加和不自觉地将注文衍入,使其文越演越繁。到弘治进士都穆作跋的《啸旨》,不但将十五章按作者和缘起、特点和五音类属、最佳发声环境和方法等,详加演绎,而且还将一十二法按十二律类属、发声部位和方法,也详作解释(原文中新宋体者为新增)。由最初有记载的百余字的短文,发展成为占篇幅约3360字的鸿篇巨制。(89757-89759)(丛书集成本略同,其称所据阳山顾氏文房本“原出宋元旧本,款式古雅”)用科学的方法考察,却没有更大的价值。从《太平御览》开始,不再题作者姓名。都穆称其作跋的《啸旨》“不著作者氏名”(89759);唐寅《〈啸旨〉后序》所据本,称事始于嵇康,有“深气、撮唇、舌上”诸语,异于传世本,显系另一版本,也说“馆阁暨郑马诸书目,皆不著所撰人名氏”(8);《丛书集成》据阳山顾氏文房本,参校夷门广牍本,统标“撰人不详”:大概因傅会累增的人、文太多,已不知道著作权该算谁的了。明末程若水编《啸余谱》,收有玉川子《啸旨》,与传世阳山顾氏文房本大致相同。唐·玉川子卢仝以茶、诗名,文宗大和九(835)年死甘露之变,时在后。封演为天宝进士,大历任县令,德宗时官至御史中丞,与孙广是同时代人,其说更为可信。唐·玉泉子《玉泉子见闻真录》也说是孙广著,可见此说必误。附会增益,以明代为多,合于后人对“明人窜乱古书之习”的批评。(1686中)

后人增“十二法”(89757-89758)较为复杂。其所述唇的类型有:“大开两唇;闭两唇,一角小启如麦芒;两唇俱起;正其颊辅,端其唇吻”四种,皆不合啸的发音实际。“大开两唇”与“闭两唇,一角小启如麦芒”,无法形成有效的共鸣腔。“两唇俱起”,含义不明:如果指撮口努唇,则为啸发声的基本动作,没有分类意义;如果指特别的动作,则极易破坏脆弱的共鸣状态,且不知其与何种状态相对而言。“正其颊辅,端其唇吻”,只指出这所有器官都要处于端正状态,也没有分类意义。其所述舌位有:“约其上齿之里;约其上齿之内,宽如两椒;用舌如上法,每一声以舌约其上颚,令断气绝”三种,也难以据此合理分类。“里、内”同义,没有分类意义。用舌“约其上齿之里,约其上齿之内,约其上颚”,没有指明舌的具体部位,类型过少。其所述口型有:“如言‘殊’字;正其颊辅,端其唇吻;如言‘失’字;如言‘匹’字;如言‘叱’字”五种。“正其颊辅,端其唇吻”没有分类意义。所举四例字,也没有分类意义:按中古声虽四类,但韵调仅有两类,后三字皆为入声质韵;按近现代,声韵调皆仅三类。其所述用气,较《啸赋》文学性的描写和《封氏闻见记》“稍加散越”发展,有:“激其气令其出;通其气令声在内;激其气令声含而不散也;无所动用而有潜发于内也;激其气必散;用气令自高而低,大张其喉,令口中含之大物,含气煌煌而雄者;小遏其气令扬;高低随其宜”八种,但仍无明确分类意义。后以十二律、月与十二法相配,说明所谓十二法可能就是这样推演出来的。其十五章(89757-89759)似亦在传说基础上附会推演而成:一章权舆录十二法,与以下体例不一;章名“流云、深溪虎、下鸿鹄”似分别由《啸赋》“飘游云于太清、猛虎应乎中谷、鸿雁将雏”发展而来;唐封演就认为:“广所云深溪虎、古木鸢(还有高柳蝉、空林夜鬼、巫峡猿、下鸿鹄、龙吟),其状声气可(《唐语林》下有‘知’)矣”,即认为含有模仿自然界声音的含义;其与五音的关系:有中“宫、商之初、角之初、徵之余、羽之初、清徵、清角”的,也有中“宫商”的,体例不一;十四章仅九章有对应的,大概编者也觉得没有意义,没有编完的耐心。各章与十二法的对应各不相同,多的如《苏门》列举数法后还说“一十二法备举”,少的如《巫峡猿》,仅“内激”“五连之,前二缓而清,后三急而高,错综遍此”。联系所说十二法与十二律的关系,无法断定其为单音还是以此音为基本音的曲子,曲子的旋律就更谈不上了。明都穆指出:“是书人间罕传”,不切合实际应是其原因。他肯定“惟十有二法及载孙登、阮籍,则诚可谓得啸之旨者”,除了这两人善啸史有明文以外,也没有别的根据。明·程明善《啸余谱·凡例》所说:“文字且颠倒错乱,如参同契之不可读。予稍为整理之。仍有不可理者,故仍其旧,以存万中之一云尔。”(299)《古今图书集成》编者按:“此书字多错误,未悉其详,不便删改”:倒是诚实、严谨得多。(89759)

唐孙广《啸旨》“激于舌端而清,谓之啸”,唐封演《封氏闻见记》(69)评价为:“激于舌端,非动唇之谓也。”“今之啸者,开口卷舌,略无蹙舌之法。”唇、舌俱为发音参与器官,并非互相抵触;“卷舌”,即所谓“蹙舌”。其称天宝末有峨眉山陈道士能作雷鼓霹雳之音,观者莫不倾悚,恐怕是被口技蒙骗混淆了而已。除指啸较强,啸声的缺陷是较为弱小。由此可知,封氏对啸的了解,其实有限。

明唐寅《〈啸旨〉后序》既然知道啸属“有声而无字”的,即不属于语言,却按语音四声分析,显然自相矛盾。因为《啸旨》中“称或取声自上腭出,或自舌上出者,四声惟平声有上下”,就断言:“盖气自上腭出为上平声,气自舌上出为下平声”;又说“平声清而仄声浊”:都不合古今语音理论。“上腭、舌上”属发音部位,平声属声调;上、下平是因平声字多的划分而非发音部位有别(后来分化为阴阳平,是按声母的清浊);平、仄是声调分类,而清浊是声母发音时声带是否带音的类型划分:将这些混为一谈,足见非其所长。其“窃恐啸之为声,必出于平而不出于仄矣”(8-9)的结论,也没有正确性和积极意义。

夏文引《啸旨》说:“还云:‘激于舌,非动唇之谓也。’”从上下文看,作者认为这段话是孙广的,意思是‘激于舌不是说动唇’。实际上,这段话是封演的,指出孙广说的“激于舌(根据上文及《封氏闻见记》后应有‘端’)”与成公绥《啸赋》说的“动唇”,二者对于发音部位的分析,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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